我想要抱起他,想送他去醫院,可他的內髒散了一地,脆弱得似乎一碰就碎的瓷娃娃,我驚慌失措,翻出電話想要報警,還沒按下撥通鍵,三輛警車攜著警報聲呼嘯著包圍了我。

從車上下來十來個捕妖警,用手電照著我,喝道:“那邊的不要動,手抱頭蹲下。”

我心裡第一反應是高興,抬頭急道:“快救救我師兄!”

“她是妖怪!”有個妖警叫了起來。

他們立刻警惕起來,從腰間掏出特製的槍對準了我。

“我不是妖怪。”我起身大聲解釋道。

他們不言,反而更加小心地圍了過來。

“死了,心髒沒了。”有個人看了看師兄,下結論道,繼而所有人都轉頭看我,用那種滿是厭惡與不齒的目光。

“拷起來。”

我腿一軟坐到了地上,隨即又很快爬起來,邊退邊搖頭叫道:“我不是妖,不是我!”

有人冷笑了一聲,我心裡又痛又亂,後退時被警車絆倒,抬頭時看到了車的後視鏡。

裡面的人披散著長發,青面綠瞳,眼角有紅色的妖紋,兩顆尖牙從嘴唇間凸出來,嘴直咧到了兩頰。

是了,我是隻妖,一隻入世多年,幾乎把自己活成人類,忘了自己是妖的妖。

我的半張臉上糊滿了血,大多已凝成了紫黑色的血痂,整張臉異常猙獰。

地上師兄死不瞑目的屍體赫然在目,我忽然覺得沾了血的地方非常的癢,彷彿無數只螞蟻在啃咬著我,我尖叫起來,邊叫邊使勁地搓著手上臉上的面板,直至面板被搓破,我的血和師兄的混在一起。

他們拿來一個裹屍袋,把師兄裝了進去,眼看著拉鏈就要拉上,我的大腦停止了思考,竟不顧一切地想要過去搶奪,突然後背一疼,有人開槍了。

“快抓起來,她要暴起了!”

身體不受控制地往地上倒,我雙膝跪在師兄的屍體前,想要合上他的雙眼,伸出手來,卻發現我的面板在慢慢收縮,變得幹枯,猶如老樹皮般。

有人按住了我的肩膀,我掙紮間,他的手抓住了我一縷頭發,一扯,我的頭發就毫無阻滯的掉了下來。他滯了滯,旋即更加用力地扭著我的肩膀,一個冰涼的東西被戴在了我手上。

“怎麼回事?”一道低磁而又熟悉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聽到這個聲音,我心裡恐懼萬分,身體後縮,抬起雙手遮在自己臉前。

“有新命案,在現場抓了只妖怪。”說著就把我拉著往前。

我看著那一角白色的襯衣,就這樣靜靜站在我的前方,我被拉著走向他,身體漸漸不聽使喚,我害怕,害怕他看到我現在的模樣。

一陣大風刮來,我快速地抱住頭,然而一切都是徒勞,我感受到頭發一根根被風捲起,從頭皮上簌簌脫落,就像秋末的落葉般,毫無留戀。

“不要!”我雙肩顫抖,哭喊出聲來。

隨後我的身體一個踉蹌,從車後視鏡中看到了我頭發脫落殆盡後,露出的光禿禿、橘皮般皺起的頭皮。

我聽到有個妖警恍然大悟般輕聲道:“原來是蒲公英啊。”

我拼命地抱著頭,恥辱與羞怯雙重夾擊,那邊蘇彥走到屍體前,一手把萬燭年的眼睛合上,轉臉看我,目光裡滿是嫌惡,彷彿看到了世界上最髒的東西。

是哦,他最是潔癖,我是他厭惡的最汙穢最醜陋的妖怪。

我最後被判了電刑,妖怪嘛,普通的方法怎麼能殺死,像古代一樣用火燒又太殘忍,於是我便有幸感受了一下若幹年前網癮少年們的待遇,只不過我這個可是要命的。

行刑那天,我被綁上導電材料固定在一個架子上,為了安民眾的心,整個過程將被各大網站轉播。

什麼,你說人權?你這不是在逗我嗎,妖怪哪來的人權。

通電的那一刻,身體與意識都瞬間麻木,閉上眼前我想,若是電焦了,風一吹便散了,以後隨風而去,也算是落葉歸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