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肯定不是親生妹妹了,這位妹妹是自己父親救命恩人的女兒。那還是自己一家在閩州的事,父親閃閃砍柴被猛獸襲擊,幸好路過的赤腳醫生救了他,兩家成為朋友,她也就多了個異姓妹妹。

那女孩兒比她小太多,兩人不過點頭之交,沒甚深感情。更別說閩州鬧災一家遷及徐陽,一開始還書信往來,到後頭音信全無。一晃四十多年過去,哪想著還會突然找上門來。不過想起父親臨死前還囑託一句要報恩,二奶奶還是畢恭畢敬的把那家人接到武國公府來。

妹妹姓楊,夫家姓嚴,去世過年。這次閩州颳了臺風,村子被颳了個七七八八,無依無靠的,就帶了兩個孩子進京投奔往日的姐姐。因著只知道姐姐現在在武國公府做太太,不知具體資訊,在門衛那屢屢碰壁,今天她試著最後一次說了二奶奶的名字,遇見個心底好的門衛,才見著二太太的丫鬟,卻不想人家根本不識她。

正咒罵著二奶奶一家爛了心腸,救命之恩都能忘,就被二奶奶派來的人接著了墨韻堂。

楊氏一輩子都沒見過這麼闊氣的院子,層層疊疊,裡裡外外好幾個套院,進了一重又是一重,一條路七拐八扭的才堪堪走在墨韻堂門口,更別說墨韻堂裡面還有好些偏廳。

她坐在海南黃花梨的板凳上,一隻手不住的摸了摸桌上那套上好的青花瓷杯。乖乖,在閩州哪見過這般富貴,光這套瓷器,哪怕她不懂貨都知是套好料子,指不定能買下鄉下整整一套院子。

她從鄉下來,沒見過世面。墨韻堂在武國公府裡是最質樸的了,二奶奶愛節儉,好些東西都是用了又用,不算是富貴的。她若是去三房看看,才會知道什麼是真的富貴逼人。

青年用眼神制止自家母親的無禮行為,拉著妹妹正襟危坐,等候主人的來臨。

二奶奶難得盛裝出席,見到楊氏還是有些詫異。原本比她小上許多的妹妹,乍一看上去如今比她更要蒼老,頭發花白,面板緊皺,喊她一句姐姐也不過分。“楊家妹妹,這些年受苦了。”

楊氏兩泡淚含在眼中,她們一家從閩州走到京城花了近三月,若是再無接濟恐怕熬不過去,二奶奶此刻在她的眼中有如聖人。“姐姐,我可找著你了!”說罷撲上前去一把抱住二太太。

作者有話要說: 噠噠噠更新啦~

大家猜猜劉香芸會不會和舅舅成?

昨天我說鄉下來的人很重要,但是大家都猜偏了,不過也怪我沒說清楚,這位青年是一位炮灰,不過會和秦蓁有很深的交集。

以及下一章,這一家人給京城帶來的風波即將顯現,劇透一下和二皇子有關哈~

☆、貪墨

二奶奶被嚇了一跳, 面色尷尬, 一時不知是推開還是不動,只能開口安慰。“到了京城就好, 等會我讓下人備好飯菜,你們好好吃一頓。”

楊氏這才一抹眼淚,站起重新坐回椅子上。她忽然一拍桌子,高聲驚呼“哎,我忙著和姐姐相認, 都忘了介紹我倆孩子。大的叫嚴樹,後年就及冠了,小的叫嚴月,還嫩的很。” 她拉扯著兩個孩子讓他們在二奶奶面前轉一圈。

嚴樹不樂意,冷著臉:“娘,你別鬧,我們來找夫人是有要事相告。”說罷從衣袖中拿出一份狀紙。雖然他衣服破爛邋遢,一路的風雨都刻印在上, 但狀紙依舊雪白幹淨,可見保管的極好。

“這是?”二奶奶不知原由。“閩州遭了災,臺風連颳了三回。別說漁船,就是屋子都讓人吹沒了。”楊氏先開了口。

二奶奶點頭,她老家就是閩州的自然明白,那地方就是靠海吃海,萬一龍王爺發怒,一年的辛苦便會化為炮灰。“這事兒我之前聽大嫂說過, 今年天氣不好,沿海好些地方都受了災。朝廷還派了大臣去賑災,說是花了不少銀子。”

“呸!”楊氏提起這茬就生氣,“就我們那清水村,受災的就有幾十戶,嚴重點的家裡成了絕戶,輕一點了也是房屋盡毀。上頭說要派銀子下來,可真真到咱們手裡的只剩一點米湯!原本還沒死的,現在倒好,餓死一片!”楊氏語調昂揚,激動時眼裡泛出淚花。

二奶奶大驚,如果沒記錯的話,聖上前些日子還犒賞了去賑災的大臣。五弟那時就去過,因著別人升了官,他還老大不那些人是瞎貓見到了死耗子,撿著簍子了。

“好妹妹,話可不能亂說。”二奶奶警惕起來,“我聽著鎮災大臣還領了賞的,說閩州的事兒辦的不錯。”

“我娘沒說謊!村裡的大壯哥哥家裡都死絕了,我們出來時親眼見著,他就是活生生餓死的。”楊氏擰了一下她胳膊,“大人說話小孩插什麼嘴!”又轉頭眼神誠懇的盯著二奶奶,“我們從閩州千裡迢迢而來,一路風塵僕僕,險些餓死、累死在路上,又怎麼是為了變個謊話。”

嚴樹開啟狀紙,密密麻麻的是村民的簽名,有些不識字的就按了個手印。“夫人,賑災銀兩被貪官貪墨。清水村、上楊村、陵鋪村三村僅僅只在一天領過賑災糧食,且分量未足。家中未屯糧者,餓死無數。官官相護,上告無門!”

“姐姐啊,若不是樹兒有個舉人身份,縣裡老爺不敢拿他如何,我們一家也要被困在清水活活餓死。”原來賑災的銀子並未波及清水村,偏偏又是在海邊的漁村,傷亡慘重,正是需要糧食補給的時候,卻家家戶戶只領到了一小袋稻米。

家中沒有屯糧的或是家裡人口眾多的都沒挨過去,起初還有村民一起抗議,寫了這份狀紙。沒曾想村長縣老爺都被買通,不但沒有幫著出頭或是開倉濟糧,反而加派人手看住村子,不讓任何人進出。無辜的百姓只能坐吃山空,苦等等不到接濟。

嚴樹是今年的舉人,在縣老爺哪有點名聲。又是個好苗子,指不定明年會試一飛沖天,縣老爺還指著他將來照看,就暗地裡託人給他們一家送了點幹糧。並反複囑咐,這次的事是京城有大人物動的手腳,我等蜉蝣能明哲保身就是萬幸。

可縣老爺算錯了卦,嚴樹既是舉人便是讀過聖賢書的,帶著一份讀書人的清高,見不得骯髒事。他不僅沒有息事寧人的打算,反而藉著與縣老爺的那麼點關系,使了點小計謀騙過守衛,帶著村民的狀紙一路躲躲藏藏,從千裡外的閩州走到京城來。

二奶奶手微微顫抖,她識的字不多,上面寫的也是一知半解。但這密密麻麻的名字,和一個個鮮紅的手掌印卻是做不得假。“夫人,狀紙上是我清水村未死在臺風裡的一百二十人簽字畫押,我從閩州出來時,已死了大半。”嚴樹紅著眼睛,死死地咬住嘴唇,已有血絲冒出。“如今我出門已有兩月餘,不知村裡是否還有生口。”

他兀的跪下,都說男兒膝下有黃金,此刻卻變得不再重要。“人命可畏,那些貪官汙吏視人命如草芥,無法無天!官官相護,你遮我掩,明明是禍端,到了京城卻成了喜事。夫人,我拿著這一紙狀書不敢報官,生怕官老爺就是上頭的人。無奈下才找到夫人,只求能為村民討個說法!”他深深的彎腰,磕的地上砰砰作響。

楊氏和嚴月也跟著跪下,嘶啞著喊道求夫人幫忙,給村民討個說法。

二奶奶將他們扶起,“我不過是個深閨婦人,朝堂上的事一概不知。”嚴樹的眼神黯淡,原來又是一場無功而返麼?

“不過,清水村是我老家,我也理應幫襯一把。這樣吧,我回去同大嫂商量一下,她年輕時同大哥一同打天下,京中的地位也高上許多。”二奶奶想了想,覺著這事兒自個兒一人定無法完成,還是和大嫂說道一聲為好。

“如此就麻煩夫人了。”嚴樹彎腰作揖。“你們暫且在武國公府先住下,吃頓好的,再洗個熱水澡,換身幹淨衣服,好生睡一覺。一有訊息我便會通知你們。”二奶奶喊來丫鬟將楊氏和嚴月引到偏殿安歇下來。

“樹兒,你是外男。今日我讓你進了內院本就與理不符,現在萬萬沒有在住在內院的道理。只能委屈你暫住在前院的客房了。”二奶奶拍拍手招呼小廝前來帶著嚴樹去了前院。

自己則稍稍收拾妥當,快步去了福壽閣。

“我見著狀紙了,確有百來個人的簽字畫押,不似作假。”二奶奶急切的補充,“大嫂,你看他們是我的親戚,又是一個地方出來的,要不幫她們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