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枯萎

“胎心停了,産夫意識不清,分娩有困難。”穿著隔離服的助手向囚室外的雷明報告,並等待指示。

陳泊秋已經被放到了一張簡陋而冰冷的産床上,腳腕的鐐銬沒有解開,手腕處又上了一對。他意識薄弱,渾身輕輕顫慄著,整個人像從血水裡撈出來一般,濕漉漉又血糊糊的,尤其是額頭上那一片血肉模糊的傷口,將他額發弄得淩亂濡濕,新鮮的血液不停外滲,將他毫無血色的臉劃成四分五裂的蒼白畫卷。

“怎麼樣他能活下來?”雷明覺得有些麻煩,陳泊秋死在他手上還是不太好的,但現在看起來情況不樂觀。

他原本想的是解決掉他肚子裡的孩子,這一點他有無數正當理由。十字燈塔在他的管轄範圍內,對於一個被明令禁止的、疑似的變種後代,他完全可以用擔心發生恐怖畸變或者天生攜帶強力病毒為由,在未經院長許可的前提下把胎兒拿去做研究或者直接用硫酸火銷毀,他再把一個半死不活的陳泊秋釘在恥辱柱上,扣上違禁孕子的罪名當眾處刑。那麼就算陳泊秋名聲再差,民眾再怎麼把罪責怪到他一人頭上,陸宗停作為可能性最大的孩子另一個父親,絕對無法完全脫身。

當然,陳泊秋如果在這之前就死了,他照樣能潑髒水,但是他認為對於陳泊秋這個人來說,死無對證明顯不如讓他活著被質問逼供的效益高。

如果他死了,那麼自己很有可能被陸宗停反咬一口是故意逼死他,造成死無對證的局面,好藉此反擊。

如果陳泊秋活著,按照他的表達能力和性格,肯定無法辯解出什麼對他自己和陸宗停有利的話,頂多就不承認孩子是陸宗停的,那樣反而可能越描越黑。

當然,孩子是不是陸宗停的,有基因庫可以比對。但是陸宗停身居高位,就算是涉及違反禁令的問題,他的基因資訊也是不能隨便調取的,必須有他本人同意才行。如果是死無對證,陸宗停咬死是雷明殺人滅口惡意栽贓,他就有了一個強有力的拒絕提供資訊的理由。反之,他會陷入騎虎難下的境地,會在種種壓力下被迫同意提供基因資訊。

“他得活下來。”雷明斬釘截鐵地道。

“那至少得先將胎兒産下,否則很容易感染,按照他現在的身體狀況,很可能撐不住。”助手說著,額頭沁出了一層薄汗。

雷明手心也開始冒汗,他別過臉不想再看陳泊秋那副跟死人無異的樣子。聲音有些不穩:“能剖嗎?”

“他凝血功能太差,”助手仔細檢查了一下,“目前也不具備剖的條件,他還屬於典型的灰狼應激産子症狀,只能順了。”

雷明咬了咬牙:“那就讓他自己生。”

“我盡力,雷副,”助手沉聲道,“我需要再添兩個人幫手。”

“添。”雷明擺擺手,有些心力交瘁。

陳泊秋被小腹冰冷而兇狠的墜痛驚醒,他覺得自己像沉入了冰湖,渾身發冷四肢無力,眼前的世界模糊一片,耳邊也是波濤洶湧的雜音。

他試著活動四肢,鐐銬上的突刺深入骨髓的劇痛讓他顫慄著更加清醒了幾分。

“醒了嗎?”一個溫和的女聲在他耳邊問道。

他吃力地朝聲音來源的方向偏了偏頭,渙散的眼睛裡一片疼痛和茫然。

旁邊似乎還有別人,惡聲惡氣地在說些什麼,他雖然聽不清楚,但下意識地覺得是要傷害小檸檬的人。

灰狼在分娩中極易受驚,尤其是已經處於應激産子狀態中的陳泊秋。他張大幹裂的嘴唇,呼吸瞬間急促起來,眼眶發紅瘋狂地淌著生理淚水,喉嚨裡咯吱咯吱地響著,剛剛聚起光的瞳孔又在急速渙散。

女聲著急起來:“你們別急,他不能再受驚嚇,很可能會休克!”

“鐐銬要不要摘掉?”

“不摘,剛好可以刺激他保持清醒!”女聲看到陳泊秋已經逐漸上不來氣,甚至面色青紫開始抽搐,喝令道,“給他吸氧!想讓他活下來就聽我的。別再讓他受驚!”

氧氣面罩幾乎蓋住了陳泊秋大半張臉,只剩下毫無生息枯槁絕望的眉眼,氧流大量湧出,陳泊秋的呼吸勉強恢複,卻依然處於極度驚懼的應激狀態中,身體遲遲無法停止近乎抽搐一般的發抖。

這應該不只是恐懼,還有疼痛。流娩的産痛並不會比正常分娩輕,況且陳泊秋現在整個人神智昏茫淩亂,只有疼痛對他來說是最強烈而真實的感受,他正在顫顫巍巍地屏息用力,在本能的驅使下嘗試推擠身體裡冷冰冰的小東西。

“肚子疼不疼?”女聲問他。

他聽到她的聲音,眸光破碎的雙眼努力地往她身上聚焦,極度的絕望和無助之下,他濕潤泛紅的眼睛看起來甚至有幾分天真懵懂,像是被遺棄在荒郊野嶺的小孩子,碰到了一個人,牽起他的手問他認不認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