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泊秋不知所謂地搖頭,蹲下去想撿摔到地上的東西,陸宗停抬腿想踢開:“帶著你的東西滾出去,我不可能幫你。”

陳泊秋下意識去阻攔,陸宗停剛好就踢在他胸口,他先是抽搐了一下,隨即脊背一顫一顫的,無聲地嗆咳起來。

“你靠過來幹什麼?!”陸宗停沒有想到會踢中他,怒火稍熄之餘,將陳泊秋左側血糊糊的額發看得清晰了些,好像看到了掩藏在後面的傷口,簡直小得離譜,他又冷笑起來。

“我找……護士來。”他艱難地起身,聲音聽起來很微小很模糊,像是口罩悶著,又像是喉嚨裡堵著什麼。

“傷口都快長好了,還要血漿啊陳博士?”陸宗停諷刺地道,“要不抽自己的來輸血吧。”

陳泊秋灰暗死寂的瞳仁顫了顫,像殘餘的燭火在風裡搖曳的樣子。

“好……”他輕輕應著,忽然抬起衣袖在下頜處擋了一下,然後就倉促地轉身離開。

走出病房之後耳邊不知道為什麼,又響起了那些孩子唱的童謠,歌聲越來越大,最後陸宗停和他的戰友們也在唱一樣的童謠。

他們離他很遠,可是每個字、每個音符都在他身邊,冷笑著仇恨地凝視著他。

病房裡,有護士進來說按陳博士吩咐給陸上校注射疫苗,平靜下來之後陸宗停忽然回過神來,陳泊秋剛剛說的話都沒湊出一個完整的句子,也沒有提起任何關於血漿的事情,他好像只是想來給他打疫苗。

是心虛了嗎?終於意識到自己的過分,所以不敢提嗎?

他聯系血液中心,問陳泊秋要的血漿批給他了沒有。

接電的像是個新來的,查單都挺費勁,邊查還邊唸叨:“我看看,陳泊秋,50普通血漿的申請,已經撤回了。”

“……他只要50?”

“是的。”

“撤回原因是什麼?”

“他寫的是,不需要了。”

後來,血液中心再也沒收到過陳泊秋的審批單。

那一次過後,陳泊秋的凝血功能和肺功能又發生了一次斷崖式的下降,但對他來說影響最大的還是左眼,他的左眼視野邊緣開始有揮之不去的黑霧,戴眼鏡的時間長了,左側太陽穴會抽疼,嚴重的時候會擴散到整個腦部。

陳泊秋明白了當年如果不是林止聿,燈塔是不會消耗珍稀資源來救他的,哪怕是50的普通血漿。他不是什麼值得別人不計代價搶救的人,應該盡量不浪費有限的醫療資源。

陸宗停的話也很好地提醒了他,後來他都會不定期地在身體狀還可以的時候抽一些自己的血儲存起來,以備不時之需。除此之外,他會去制藥中心帶走那些沒達到使用標準的殘次藥品,次品用來做藥物改造升級的實驗,殘品沒有什麼致命因素,他就自己用著,盡量不佔用成品藥。

他曾經想過把自己的血獻一部分給血庫,但是他有肺病,試過很多種方法,都無法淨化血漿,這樣只能害人,所以他就都留給自己用了。

陳泊秋背起藥箱準備離開,卻忽然覺得口中糖聚塊的奶味變得很腥,等他意識到這一點之後,生理反應已經強烈得讓他先幹嘔起來,他甚至還沒來得及拿出紙巾。

他忽然想起了邢越之前的提醒。

“您這麼吐了快一個月了,肚子也經常疼,這跟我姐懷孕的時候差不多,您要不要去檢查檢查?要是真的懷孕了,現在跟陸上校說一聲不上戰場還來得及吧?”

邢越的聲音在耳邊回蕩許久,陳泊秋渾身發冷地坐在空曠死寂的造影室,嘴唇僵白地等待著造影機把報告輸送到多維儀的電屏上。

他已經給自己做了血檢,多項指標都表明他確實是懷孕了,如果造影也能看到孕囊和胎兒,就證明血檢的結果並沒有誤差。

電屏上的造影報告逐漸清晰完整起來,陳泊秋灰黯的眼睛裡逐漸映出那上面的影像。

影象部分有精細的紅線框出了孕囊的輪廓和胎兒的位置——它像一顆檸檬那麼大,影像是動態的,可以看到它還在跟隨他的心跳翕動。

影像下方,一串文字緩緩浮現出來:

【種族】荒原灰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