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方麟心裡明鏡兒似的,錦繡的娘絕不會毫無緣故便生了這麼一個打算來京城的主意,哪怕他與錦繡訂婚在即,她娘也絕不是為了這個而來。

畢竟錦繡過去就不止一次給他講過,她娘若是願意來京城來容家,根本不用先藥翻錦繡、單只將她送回容家來認祖歸宗。

而她娘既是早幾個月才做出這樣單獨送走女兒的決定,如今卻突然出爾反爾想來京城了,這也絕不是她娘想通了、想要和女兒團聚的結果。

要知道他早在幾個月前就有所覺察,錦繡的娘也許不簡單;否則也不至於叫蔣家頻頻派出人手去,前赴後繼的對付一個婦人……

這就更別論那呂家嬸落進他的手裡後,那些頗叫人觸目驚心的供述,更是早就暴露了蔣家對錦繡她孃的忌憚。

他也便不管他那粟米衚衕的宅有多麼密不透風,只將錦繡領去看過呂家嬸一回,隨後沒幾日就將人處置了。

還有錦繡這一身好身手,這雷厲風行的性和聰慧敏捷的行事做派,這是一個尋常婦人教養得出來的麼?

那麼現如今眼瞧著錦繡看罷信就不再話,一沉默就是半天,方麟便給春英遞了個眼色,等得屋裡服侍的下人全都無聲離開了,他這才輕輕拍了拍錦繡的肩膀。

“你這到底是想叫你娘來,還是不想叫她來,你倒是給我個準話兒啊?”

方麟的意思很明確,那就是別看錦繡她娘這封信是寫給他的,要來京城的言語中也不是商量而是決定,他才不管那一套,他只聽錦繡一個人兒的。

再換句話呢,不論錦繡願不願意叫她娘來,他都聽她的,而不是聽她孃的。

他甚至可以不問緣故,只照著錦繡的吩咐行事,她願意去大同接她娘,他就陪著;她若不願意,他也陪著。

等錦繡將人接來後,她孃的安危自有他替錦繡盯著;反之即便她娘還留在大同,他也必替錦繡看護好她娘……

只是方麟也沒想到,錦繡雖是聞言就抬了頭,眼裡卻閃著淚光。

這淚光頓時就將他驚嚇到了,只因兩人好到如今也有幾個月了,他可從未見過這麼柔弱的她,這份柔弱可不是令他登時便慌了手腳。

他就慌忙伸手去摸帕,誰知摸遍了全身上下也沒摸到。

他這才想起自己剛剛才換了新官服,所有的舊零碎兒都與舊衣裳扔在了一處,眼下的身上除了一身衣裳便是腰帶,除此之外連個布絲兒也沒有富餘。

錦繡將他這般狼狽看在眼裡,卻是撲哧一聲就笑了,這一笑雖然還閃著淚光,卻也還算燦爛;方麟這才大鬆了一口氣,直道你可嚇死我了。

“你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能不能好好跟我啊?我可將丫頭們都打發走了。”

話錦繡既是已經與方麟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這人還是她自己考量的、是她自己選的,她當然不會將她孃的事兒對他隱瞞到底。

一來這事兒對他來可未必瞞得住,誰叫他與她爹一樣,全是出身於錦衣衛北鎮撫司,二來她也從沒想瞞他,那樣的日不是她想要的。

而她若是沒遇上方麟這麼合適的,既可依靠又可信任,她也許會終身不嫁……

只是她也沒料到,要將親娘身份坦白的這一天竟是這麼快便來了,而他卻還在一無所知之下,就擺出了一副對她毫無條件、言聽計從的樣來。

他並沒多什麼,也沒多做什麼,可她卻偏偏能夠體會出,哪怕隨後就是天崩地裂,他也能夠不動聲色的陪她,永遠都與她站在一塊兒。

想來她娘之所以給方麟寫了這麼一封信,也是想替她試試這個準女婿吧?

錦繡這般一想之下,雖是立刻就收了淚、又旋即紅了臉。

……方麟就在錦繡這樣的紅著臉、輕著聲的描述中,漸漸得知了錦繡她娘究竟是個什麼樣兒的人。

他就麼,若錦繡她娘不過是個鏢師的女兒,又怎會教養出錦繡這樣的女孩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