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錦繡本不想由自己出面、與族長族老等人直接對話的。

對方有句話得好,她不過是個才剛認祖歸宗的女孩兒家,哪裡來的這麼大臉面?

面前這幾個老頭雖然老朽不堪,可終歸還是容氏一族的族長和族老呢,從輩分來論也都是她祖父的兄弟,她這般做派又將這些人的體面置於何地?

就算再倒退一步,這些老家夥並不與她一般見識,她才回到容家便這般鋒芒畢露也不好不是?

可她也是萬萬沒想到,她那身為錦衣衛指揮使的父親,竟然完全與她想象的不一樣,他不但不是兇神惡煞,還那般溫文爾雅。

而她那位身為宗室郡主的嫡母,更是全無宗室女的高貴霸道,還堪稱寬厚賢良的表率。

如果這僅僅只是這夫婦二人的表象也就罷了,譬如這表象只是為了掩飾他們的謀略與霸氣——越是能成大事者,越要收斂面上鋒芒,這個道理錦繡還是懂的。

可是誰叫錦繡卻早從華貞郡主的口中得知,她父親這個房頭在自家後宅已經快被人擠兌到塵埃裡了?

那麼她眼下不出頭又待何時?

難不成就真叫她父親這個房頭兒徹底被容家踩在腳底下,再令她解救娘親的計劃泡了湯?

更何況她也想起她娘這半年來零零碎碎跟她過的那些話,教她的竟然全是在後宅如何站腳加奪權。

虧她還以為她娘打算將她嫁進大戶人家,當時還頗為不以為然。

敢情她娘早就打定主意將她送回來,這才不動聲色的偶爾給她上上課?

她也便在出那番話後,看也不看她父親一眼,白了就是她也沒指望他與她一起出頭。

誰叫她娘早就給她知道,男人家再能幹,等閑也不會往後宅伸手,要不然定會被人笑話男人沉溺後宅,是個沒本事的軟蛋?

她這個好父親定然也是這種人!

他這才不但不敢將她和娘接回來,又娶了個華貞郡主替他在後宅抵擋那些爛事兒,他自己卻只管在外頭爭名奪利!

誰知也就在族長等人被她質問得啞口無言之時,容程突然就冷笑起來,那冷笑聲一出,十二個錦衣衛的手已是飛速搭上腰間繡春刀,華貞郡主更是驟然變色。

錦繡亦在同時覺得後脖頸一冷,那股冷意又飛快順著後脊樑鑽了下去,登時便給了她一種錯覺,就仿若身上的衣裳還不如薄紗一層,這才令寒意滲到了骨頭縫兒裡。

好在也不等錦繡緊一緊身上的大毛披風,容程的笑聲就停了;她慌忙趁機往華貞郡主身邊靠了靠,又慌忙伸手挽住嫡母的胳膊。

這時她就覺得華貞的胳膊順勢一緊,彷彿以此提醒她萬萬不要再多一個字;她就連忙閉緊了嘴,哪怕她本來還想對族長等人乘勝追擊,此時也知道不需要了。

眾人也就眼見著族長等人再也不像七老八十的老頭兒,竟是扭頭撒腿就往祠堂門裡跑去,那步伐又快又緊,比十七八歲的大夥也不遑多讓,一邊跑還一邊喊著,我們這就去將敦哥兒記在族譜上。

容程也在幾人身後邁步跟去,就在他邁進祠堂的門檻之際,也不忘回頭拋給華貞郡主與錦繡一個燦爛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