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師的一天一般比常人開始的更早,蘇琴起床時天還沒亮,唐甜恬回他愛刀中睡得正香,他也並沒有特地叫對方起來。

早晨是最簡單的清粥配菜,不過不是在家裡吃,而是直接到了飯店裡做。

蘇琴的飯店完完全全是一個私人訂制的高檔餐館,每日沒有特定的選單,做什麼全屏廚師的喜好,一週七天,這家餐館只有六天營業,早中晚餐全部都有個規定:買完就走、過時不候。

在這樣苛刻的條件下,仍然收獲了大批美食饕餮的簇擁,甚至有不少隔壁市的人慕名而來,吃過一次後,每逢假期,就載著全家老小一同前來改善夥食。

餐館叫刀客,位於市中心的一個小巷子中,從外面看過去就像是普通人家。蘇琴早早帶著愛刀來了廚房,開始著手準備早飯。

他自己吃的清淡,沒有照顧外頭嗷嗷待哺的食客們的想法,按照自己想吃的,大刀闊斧的開始準備今天的食材。一旁同樣早早起床的廚師們,分明睡意朦朧到張不開眼睛,見蘇琴一有什麼動作,這些從半大小子到半百老子都得瞪大眼睛觀察著他,甚至有些年紀不小的老廚師,還掏出筆記本寫寫畫畫著什麼。

今天大週一早晨,六點鐘,街上已經有不少人的身影了,刀客這家餐館的正門也早早的開啟,由於時間還早,請的服務員都還沒來,負責開門招待的,都是後廚裡的學徒幫廚,好幾個半大的毛頭小子眼邊還閃著淚花,迷迷瞪瞪的請食客們進門,讓不少家裡孫子都和他們差不多大的食客看著好笑。

能一大早就來這兒討吃食的,且不論是做什麼的,至少都是常客,他們都不需要怎麼招呼,自顧自的就找了個大堂圓桌的位置坐下,大家手裡捧著杯熱茶,彼此和周邊相熟又或不熟的食客聊著天,懶洋洋地等著早餐端上來。

能做廚師學徒的,手都不慢,很快,三下兩下,幾個大砂鍋就被端了出來,一桌三個大砂鍋,配上每人一碟的爽口泡菜,負責端菜的小夥子站在桌旁,長臂一伸,砂鍋的鍋蓋就要被掀起來。

食客中不乏被老人領進門的新客,他們看著端上桌的砂鍋,左看右看,都覺得平平無奇,心中原本八分的期待下去一半,又看了一眼那一疊和其他店裡比起來寒酸的爽口泡菜,只覺得自己怕是被忽悠了。

有位新客還沒來得及和一旁帶他來的朋友抱怨,就看見桌上不少食客露出了欣喜的神情,有一位年紀看起來不大的老人,神情激動的捧起身前那一小碟,轉頭對正要掀鍋蓋幫廚道:“這是你們老闆自己做的泡菜吧?”

那幫廚點點頭,手上動作比別人慢了一步,其他桌砂鍋內的香味瞬間就溢了出來,霸佔了所有人的鼻腔。

那原本有些意見的新客瞬間就沒了聲,問那碟泡菜出自誰之手的老人也是同樣——他們都忙著咽口水呢,哪有時間說話?

砂鍋有三鍋,一鍋是什麼都沒有白粥,白粥上層浮著一層薄薄的米油,砂鍋溫度還在,鍋的邊緣還是不是泛著一點兒小泡泡,鍋蓋一掀開,華夏人日常離不開的稻穀清香被火候馴服的溫順不已,柔順的順著眾人的鼻腔溫暖著大家的身體。

一鍋的湯面,那湯是淺棕紅色的,表層沒有一絲油腥,想來是被處理幹淨了,不少老饕餮見著就猜測這怕是雞或者是鴨湯,就不知道主廚往裡頭加了啥,會有什麼樣的味。有人先動手了,用公用的長筷撈出底下的面,大家這才發現,不只是湯,這面怕也是大有來頭,不知道是加了什麼東西,面的顏色比人們印象中的掛麵深,想來和麵時加了不少好東西進去,第一個人使力提起面條時就發現了,這面條帶著點彈力,他這麼撈,這面和筷子産生了細微的拉扯後才乖乖的進了他碗裡。

最後一鍋是鍋邊糊,這碗菜是南方菜,用的是調好的米糊順著燒的滾燙的鍋邊直直下進熬好的湯汁中,形成一片一片的樣子,所以叫做鍋邊糊。比起粥的米香、湯面的清香,剛才讓人直流口水的霸道香氣正是從這裡面散發出來的,鹹香的海貨的味道,從奶白色的湯汁中散發出來,點綴在上層的蔬菜被襯得格外翠綠,湯汁中不斷翻滾的米糊片就像大海中身姿矯健的海豚,一個翻身就又潛入水中,引人去探索。

幫廚收起鍋蓋,走之前還不忘提醒了一句:“鍋邊糊裡有海鮮,過敏的朋友們別吃。”

這個時候那裡還顧得上這些,眾人也不顧什麼尊老愛幼的謙讓了,紛紛站起來拿著碗看準時機用公用的湯勺撈上一碗。

蘇琴在這方面還是有些講究的,他給每個人都配了三個碗。

剛剛那嫌棄配菜寒酸的新客先是搶到了一碗粥,他上唇扣在碗邊,又急又快的吸了一開口白粥,那種濃稠的口感配著香甜的米油浸潤了他的口。

燙,這是他的第一感覺。

他連忙張開嘴呼了呼氣,沒想到風刮進嘴,本就在嘴中的粥香氣更為明顯,他連忙用嘴巴一抿,那在砂鍋粥翻滾了許久的米粒仍然是完整的,可受到了力度,又十分軟糯的被抿開了,都不需要用牙齒咬,粒粒飽滿的稻穀就在嘴中炸開。新客可顧不得那麼多了,再燙、這口飯也必需立刻下肚。

等他嚥下去,在吐出一口氣,只覺得自己懶洋洋的躺在稻穀從上,被那些飽滿的稻穀給拖了起來,正曬著太陽。

好...好吃!定了定神,新客只覺得世界觀都受到了重塑,這分明只是一碗粥!

白粥真的是白粥,裡頭啥也沒放,味道完全都是靠米粒自身的在火中熬出來的香甜撐著,難免就有些日常吃慣重口味的客人覺得不夠帶勁,這個時候,他們就夾上一小筷子的泡菜,放在嘴裡細細品著,嘴巴縫裡常常忍不住漏出一兩句呻吟,怕是過去幾十年舌頭對主人的不滿。

新客也嘗了一口,這才知道剛剛那位老人為什麼那麼開心,這泡菜就是普通的白菜,裡頭可能還加了什麼別的蔬菜,一入口,酸鹹就和口中白粥殘留的香甜結合在一起,咕嚕嚕的把人從頭到腦給串到一起,瞬間就是一個激勵。越嚼,越覺得神奇,配上一口白粥,嘴裡爽脆感、米粒飽滿卻不是軟糯的口感、以及不知是什麼激發出的綿密感,越嚼越香,舌頭只不過是對著上顎一頂,食物就順著食道迫不及待的抵達了胃裡。

“這是...什麼?!”新客忍不住問了一句,一手拿著筷子,一手死死捧著那小碟子,原本覺得寒酸的小碟子,此時就怕被誰一個不注意給順走了。

剛剛那位出聲的老者,正斯斯文文的喝著湯面裡的湯,面他挑的不多,因為他這牙不允許他吃太多有嚼勁的東西,那彈性十足的面他只是淺嘗一下面條在他口中跳躍後留下爽彈,就乖乖的喝起雞湯來。

這湯正如不少人猜測,是老母雞熬出來的湯,表面上一層浮油都沒有,不知道廚師的手是怎麼做出來的,一點兒老酒的香氣合著老母雞的味,甚至都不願意在你的舌頭上多做停留,直直滑入胃中,不少老人當即就覺得胃部一暖,像是照到陽光一樣,整個人都是熱乎乎的。入嘴時還能吃到一點兒菌菇的幹香,怕是用菌菇吸去了不少的油脂。可整桌的湯面砂鍋內幹幹淨淨,眾人都沒看見菌菇在哪,怕是廚師幹脆就沒拿出來。

老人一碗下肚,又站起來在撈了一碗,這個時候他才空出嘴對新客解釋:“好吃吧?這的老闆做的泡菜,裡頭還加了點茄子,不知道怎麼做的,放入嘴裡又綿又脆,尤其是配飯,只覺得自己這半輩子都在裡頭,一嘴下去,什麼煩惱都沒了。”

隔壁帶著這位新客來的老饕直直白了老人一眼,想來彼此都十分的熟悉,他正吃著鍋邊糊,聽見這話靠著強大的意志力放下了碗,對著新客指導著,“別傻愣著只吃一種,你嘗嘗這鍋邊,賊鮮,保證你今天吃別的東西都沒有味道!吃完之後再趁熱來一小碗湯面,這才叫大半輩子都在嘴裡,人生百味都給你嘗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