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安靜須臾,皇帝笑而思忖了片刻,又道:“就算你上戰場,朕也得知道你要怎麼做——沒打算麼?”

“嗯……”席臨川斟酌一番,一咬牙,一字字擲地有聲,“敵眾我寡、地勢又於我不利,敵軍多會放輕防心。若讓臣迎戰,臣便率輕騎偷襲,取敵方首級而速歸!”

這個答案,實在太有違常理。

只用輕騎,好像旁的軍隊都沒用一樣,更沒言及糧草之類的部署。可敵軍將領首級哪有那麼好取?真是隻有小孩子才能出的主意!

彼時皇帝搖一搖頭,沒當回事。

直至九年後,這依舊在長陽會不斷惹麻煩、好評惡評皆一堆的少年甲冑齊著,進殿時目光如炬,施禮後又轉而有了笑容。

他指了指身後宦官捧著的辭官,嘴角輕扯著笑道:“陛下,這個赫西王……咳,路途遙遠,可能味道不太好了,臣就不把他拿出來了。”

元和二十六年秋。

秋時的珺山總是最宜人的,不僅風景絕佳,獵場的獵物也比平日豐盛。皇帝便格外喜歡在秋時召集宗親和群臣來次圍獵,這一回的規模更是格外的大,各處府邸幾乎都住滿了,宮中府中,日日都熱鬧得很。

皇帝仍有政務要料理,這天事情多些,忙完時已夕陽西斜。

走出廣和殿的殿門,定睛一看,長階下一個看上去不過四五歲的小姑娘正四處張望著,走走停停的,似是在找什麼。

“那是哪來的孩子?”皇帝微蹙著眉頭問旁邊的宦官,那宦官仔細辨認了一番後,揖道:“臣看著也面生……許是那位不長入宮的宗親帶進來的。”

那也不該是自己跑出來,身邊連個宮人都沒有。還不哭不鬧,這孩子膽子夠大的。

皇帝忖度了一會兒,行下長階便向那小女孩走去。還有七八步遠時,小女孩感覺到有人過來,停住了腳,抬頭望向這一行人。

深秋時節,她穿了一襲白綢的薄鬥篷,領緣處鑲著絨絨的毛邊。鬥篷及膝長,下面能看到櫻粉色的曲裾下擺。

一雙清澈的水眸烏黑得不摻雜,和白皙而紅潤的臉頰搭配得宜,細密的羽睫下透出認真的目光,顯然在判斷這一行人是來幹什麼的。

從皇帝到一眾宮人心裡都一訝:真是個粉雕玉砌的小姑娘。

“你來。”皇帝招一招手,她卻沒動,小小的眉頭一蹙。

皇帝淺怔,只好又走了兩步,在她面前蹲下:“你爹孃呢?”

小姑娘一歪頭,聲音軟糯語氣清脆:“我爹和太子叔叔下棋去了,我娘在睡覺。”

果然是同來的宗親的孩子。皇帝一笑,又道,“你爹孃是誰?”

小姑娘水嫩嫩的臉突然僵了。

不說話,她很有戒心地看看眼前的人,猛地搖頭:“我不告訴你!”

“……為什麼不告訴我?”皇帝覺得完全沒理由,他只是問問她爹孃是誰而已,並不是什麼需要保密的事。

小姑娘板著臉,一本正經道:“我娘說了,壞人知道我是誰,可能會把我抱走然後找我家裡的麻煩的!”

“……”皇帝面色一沉,“你看我像壞人嗎?”

“我娘說了,壞人也會這麼說的!一定會讓我覺得他不是壞人的!”

……天吶!

後面的一眾宮人都緊張了起來,覺得皇帝今天料理了一天政事本就難免心煩,再被這麼個小毛丫頭指著說是壞人……

“咳……”皇帝輕咳了一聲,面色陰鬱地想了個別的問題。為不再被直指壞人,他指了指身後的廣明殿,“這是我家,你在我家門口轉來轉去的,幹什麼呢?”

小姑娘望望不遠處的大殿,仔細斟酌了一會兒,才告訴他:“我在和弟弟捉迷藏,但我……不知道他藏在哪裡了。”

……?!

就是說行宮裡現在還有另一個孩子在自己亂跑?比她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