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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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得榻上的動靜,她們一併側首望過來,紅衣一怔:“你們怎麼來了?”
小萄沒有說話,綠袖也抿唇默了一會兒,才說:“不止我們來了。不少宗親、重臣都來了,聽說陛下一會兒也會到……廣和苑和正廳都聚了不少人,我擔心你,索性直接來看你。”
紅衣心中一陣空蕩,啞了許久,才強笑道:“來這麼多人幹什麼……讓不讓人安心養病了?”
綠袖的凝視向她,薄唇翕動著,終究什麼也未說。
然則這是什麼意思,紅衣並非真的不懂——這是他的情況當真讓眾人都緊張了,怕他就此醒不過來,是以來見這“最後一面”。
虛情也好假意也罷,這樣聲勢浩大的舉動足以讓她清楚眼下到了怎樣的節骨眼上。緊一咬唇,她起身離榻:“我去招待賓客去。”
她不懂朝中之事,但是也多少知道情勢複雜、看席臨川不順眼的人也不少。在他命懸一線的時候,各樣的風言風語大約也更容易起來,不能讓旁人覺得席府裡因為沒有主心骨已經亂成了一團,她這做將軍夫人的,就得把該稱的門面稱起來。
紅衣換了身天藍色的曲裾,並不隆重也不算太清素,讓小萄替她梳了個適宜會客的發髻,紅衣的目光在妝奩中掃了兩個來回,挑了組南紅的釵子出來。
“娘子?”小萄接過那釵子時一愣,皺眉道,“會不會太華貴了?”
“赫契人的東西,將軍徵戰時帶回呈入宮中的,陛下又賜了下來。”紅衣淡聲道,“就用它。如若將軍當真醒不過來,不能只讓朝臣們記得他最後重病昏迷的事,得讓他們多想想他的戰功。”
小萄這才應了聲“諾”,四支短釵在兩側簪得對稱,一枚插梳端正地插在中央。紅衣站起身,兩名婢子一併上前,為她把大氅穿上,她對鏡沉舒了口氣,向外走去。
早春的涼意絲毫不亞寒冬,路中的一呼一吸皆帶著白氣。踏入正廳間又乍覺溫暖得發熱——也不全是炭火燒得太熱的關系,更因廳中人多,溫度自然高些。
陳夫人端坐主位,應付賓客應付得勉強。連日來她也心力交瘁,又已年紀不輕,疲憊之色十分分明。
紅衣行道廳中,福身道了聲“母親”,陳夫人眼眸稍一亮,兩旁的賓客也皆看過來。
霍予祚最先反應過來,雖未離座,但朝她深一欠身也很顯尊重:“夫人。”
皇室宗親見禮在先,廳中旁人也不得不放下對這舞姬出身的將軍夫人的顧慮,或同樣欠身、或端然一揖:“夫人。”
這還是她頭一次這樣獨自面對這麼多達官顯貴呢……從前,要麼是和席臨川在一起,要麼是在竹韻館中同謹淑翁主在一起,她只要端著微笑寒暄幾句便可。此時,重心卻全落在了她身上。
紅衣無聲地沉了口氣,蘊出些許淡笑,微垂的眼簾覆住心底滋生不斷的不安,語聲輕緩:“多謝各位來這一趟,想是來探病的,但我夫君目下見不了人,失禮之處,諸位莫計較。”
這話說來也就是客套,然則她話音剛落,便聽得一溫緩得有點陰陽怪氣的聲音說:“夫人,您不妨把話說得實在些——將軍究竟能醒不能?若是不能,我等也好先行做別的準備了。”
“這位大人想先行做什麼‘準備’呢?”紅衣的目光在他面上一劃,複又覆下羽睫,笑意未減,話中卻是透了涼意,“夫君官居大司馬驃騎將軍,統領大夏軍隊。出了什麼事,家中自然不敢隱瞞,必會及時、如實地稟告陛下,知會大司馬大將軍、丞相大人、禦史大夫大人……卻無可能知會朝中的每一個人。敢問大人您官居幾品,能直接向我開口說要先行做什麼‘準備’——恕我這個做妻子的,都不知夫君有什麼準備需要大人您去做!”
她剋制著怒意還是沒能將話說得委婉——不是不知道不該當眾不留情面,只是越想越覺得氣惱:明知人家病重還過來給家屬捅刀?這都什麼人吶!再則席臨川就算再得罪人,其實也有限度,他左不過是性子直些、脾氣橫些,除此之外……一個帶兵打仗、保家衛國的將領,能幹出多讓人恨之入骨的事?
這位大人您的家眷死在他的軍隊手裡嗎?!
這麼落井下石、連嘴上都不知積德,真是全方位展現人性的陰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