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吃她的醋呢。”紅衣挑眉,不鹹不淡的神色維持了一會兒後,一黯,“我就是想聽聽你的事情……你若想知道我的事,我也告訴你。”

“好。”席臨川在她身邊坐下,思忖一會兒後,一件件地說起了她不知道的那些事。

有戰時趣聞、有朝中險惡,也沒有避諱同從前那個“紅衣”的相處。紅衣一壁聽著,一壁目送天邊夕陽緩緩向下挪動一寸又一寸,愜意地倚在他肩上,偶爾應上一兩句話,竟慢慢地覺得心如止水。

初時,她是想多知道一些,記住他的每一件事。如若他當真沒能挺過這關,她就帶著他的兩世回憶度日。

聽到後面,這心思反倒淡了,只覺得這樣在夕陽下坐著挺好。雖則認真地將他說的每一個字都印在腦海裡,又並無所謂他到底在說什麼……

若他當真在幾個月後離去,日後她大約也會是這樣吧。無所謂他這一日同他說了什麼,只要記得在這麼一個涼風輕微的傍晚,他的溫緩的聲音伴了她許久就好。

“那時候我恨極她害我得了疫病、又那麼決絕地離開……”席臨川眼望著天邊紅輪,輕聲一笑,“我甚至一度以為,重活這一世會被這仇恨纏繞一輩子,但與你熟悉之後,就不怎麼想這事了。”

紅衣抿笑,心下又作喟嘆,止不住地在想,若能他不想這事便能繞開這事,就好了。

這一日後的日子似和此前並無多大差別,仍是能強自不想那件事便做到隻字不提。唯一很明確的,是此前還在等聿鄲的回複,心中尚存一份期待,夜深人靜時縱使不得不想這件事情,也可以自我安慰說“興許結果不差”。

目下卻沒了那份期待,取而代之地是板上釘釘一般的絕望。安寂時再忍不住想到這件事情,只會再一次將這份絕望加深。

是以紅衣再忍,也難免又哭過那麼五六次。每一次都是席臨川神色輕松地過來哄她,不知情的人看過去,只怕會以為命不久矣的人是她。

紅衣這才理解了看著親人病重、離世是怎樣的心情,那是寧可自己代替他去死的滋味……只是好在,他雖是也被下了“病危通知書”一樣的東西,現下卻還身體康健,這是在絕望中能讓她暫時逼著自己如常玩樂的支柱。

三個月來,席臨川幾乎帶她遊遍了整個珺山。從各處山林到不遠處的村莊小城,或是攜手同走或是策馬而行,一日日過得雖有憂愁卻又寧靜,勉勉強強也應了那句“無絲竹之亂耳,無案牘之勞形”。

十一月,終於也這般過去。

晚上習慣性地將眼前自制的手寫日歷再撕去一張,鮮紅色的“臘月”映入眼簾時,原在和席臨川笑談的紅衣渾身僵住。

“怎麼了?”端坐在小爐邊溫酒的席臨川抬頭看過來,紅衣幹笑道:“沒……我剛注意到,明天就臘月了。”

他也是一僵。

如是那道詛咒完全應驗,他會在來年的元月廿六死去。那是年味尚在之時,大夏上下驚聞這道噩耗……

還有五十六天。

紅衣忍著心中難過,將已被撕得很薄的日歷本扔到一旁,走到他面前坐下身,信手倒酒來喝。

“不怕。”她一邊被熱酒嗆得咳嗽一邊自言自語,涔涔冷笑中恨意凜然,“那個毒婦……不就是覺得這樣我們在恐懼中度過餘生很有趣麼?我偏不吃這套!”

其實心裡怕極了,無法想像五十六天後會是怎樣的景象。他有著這樣的名位,或許舉國上下都會湧起一股悲傷,但悲傷散盡後他們還可以繼續原本的日子,她此時卻想不到自己該怎麼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