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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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著直起身子,跪坐在地望向皇帝,笑音未變:“但兒臣還是想說一次——兒臣謀反是母後逼的。她以為兒臣在查她的罪證,便容不下兒臣了。可實際上,兒臣查那些也並無別的意思,甚至沒想過要呈給父皇……”
他苦笑低啞,短舒口氣,神色坦然:“兒臣只是想把事情弄明白而已。關乎生母的事,兒臣想知道得清楚一些,不應該麼?”
竟是並未因此想與皇後翻臉?!
席臨川心生訝異,連皇帝也神色一震。久久無人應話,殿西側一支碗口粗的紅燭燒出一聲裂響,如同刻意的嘲弄一般刺入三人耳中。
皇帝睇了他一會兒,終道:“可你還是反了。”
“母後讓兒臣覺得這太子位保不住……不是等同於把刀架在了兒臣脖子上?”太子眼眸低垂,卻掩不住眼中的自嘲,須臾,一喟,“罷了。總歸是兒臣自己識事不清,才落得如此地步。”
又是一陣安靜。這一次靜了許久,才又有了些響聲——是宦官入殿時的腳步聲。
席臨川循聲看去,見那託盤裡只有一隻酒盅,驚得一吸冷氣:“陛下?!”
“朕只能這麼做。”皇帝面色平淡,話語末音卻還是沒能剋制住那份顫抖。闔上眼強沉口氣,又緩一緩,他才再度睜開眼,“還有什麼話?”
“我……”霍予祺頷首思忖少頃,道,“兒臣想見見母後。”
“不行。”皇帝的回絕幹脆得近乎殘忍。頓了一頓,卻又問他,“為何?”
“這十餘年,到底多勞母後照顧。”霍予祺蘊起微笑,“其實兒臣早知道母後不喜歡兒臣,也知道自己資質平庸難堪大任……許多事,多虧有母後擔待,兒臣想道聲謝。”
他的口吻平淡極了,尋不出任何面對鴆酒的恐懼。
停頓片刻,又自己搖了頭:“不去也罷。但……父皇,兒臣想知道,您是不是也一直不喜歡兒臣?因為兒臣的生母、或者因為兒臣自己不合父皇的心意?您是不是當真如外人所說,覺得這個兒子……實則還不如驃騎將軍能堪大任?”
“殿下!”席臨川忍不住口氣一沉,後面的話卻因皇帝抬手示意噤聲而生生噎住。皇帝只睇著兒子,未行作答,淡聲道:“你若想去見皇後,就去。”
“多謝父皇。”霍予祺神色黯淡地道了聲謝,繼而看向席臨川,問他,“仍是驃騎將軍‘押送’?”
皇帝點了頭,目光在席臨川面上一劃而過:“去吧。”
“父皇……”霍予祺的目光倏爾落寞,凝視了父親好一會兒,又笑意森冷地看向席臨川,“可否有勞將軍,先行去稟母後一聲,我遲些去。”
席臨川點頭,繼而向皇帝一揖,告退離去。
足下未停地一直行到殿門口,隔得遠遠的,背後傳來的話語顯得不真切,卻猶能聽得完整,森森涼涼的,激得他渾身一冷:
“父皇,來日不論兒臣的哪位弟弟繼位,還勞父皇告訴他一聲,除掉席臨川的那天,必要寫封信燒給兒臣。”
席臨川踏出宣室殿,朝著長秋宮而去,一路都覺寒風刻骨。
那般可怕的冷意,好像夾雜著太子多年來積攢的嫉恨,彙成風在耳邊嗚嚥著、又刮進骨縫裡,凍得渾身留不住一點溫度。
他最後聽到的那句話……
只怕霍予祺是對的,位高權重的將領素來易遭新君忌憚。目下自己已然官位顯赫,如若沒有像上一世時那般早死、而是活了很多年,待得皇帝駕崩時必定勢力會更大。
故此……不止是積怨多年的霍予祺,換一位皇子登基大約也是一樣的。彼時絕不是要他的命就可了事,而是要斬草除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