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餘後,顧南蕪回府過一趟,給她帶了兩樣母親親手做的點心,算是對上次她出言說情的答謝。

一眼就看出紅衣神色懨懨的樣子,顧南蕪不解,笑問兩句,方知她在擔心什麼。

“也不全是壞事。”顧南蕪支著下巴笑看她,“能有個人掛念也算種福氣。娘子瞧瞧我,在席府過了這麼些日子,都不知自己是怎麼過來的。好像就是回想添減衣服的次數才知過了幾個春秋,值得一思的事情一件都沒有。”

這安慰的說辭在紅衣聽來實在勉強,仍舊沒精打采地坐著,手支著額頭,拿了塊她送來的點心吃。

因為和顧南蕪的交集太少,她連沒話找話都找不出什麼可說,各自閑坐了一會兒,倒是敲門聲響了。

紅衣朝院門口一望,小萄便迎了過去,開啟院門忙是一福:“大人。”

是那個指揮同知。

紅衣私下已與他見過兩回,因為席臨川不在,與驚蟄傳信的事情又不能因此停滯。席臨川便事先在府中交代清楚了,如是他來,直接去找紅衣便可,不必避諱什麼。

紅衣寫給綠袖的信是一個月一兩回,但不得不建議他每次有點要傳的信就先來告訴她——這樣她便可慢慢寫節拍,分散工作量,免得一口氣看一堆“情報”,又是翻書又是打節奏,累得頭暈眼花。

顧南蕪也識趣,見有客人、又見對方飛魚服整肅,大抵猜出是有要事,半點不猶豫地朝紅衣一福就告辭了。指揮同知進了院來,袖中抽出封信遞給紅衣:“驚蟄來信,軍隊已到邊關駐守了,驃騎將軍與大將軍守的都是緊要位置。”

“哦……”紅衣接信間不由一笑。雖然細想便覺這訊息她聽不聽都無關緊要,但好像知道一點他的情況,她便能高興一點。

“還有這個。”他又抽出一張紙來,“連同上次那兩個,寫好了便可一同寄給綠袖了。事情有些急,明天午時前可能弄完麼?”

紅衣看一看天色,已是傍晚了。上次那封還有半頁紙沒兌出來。想了一想還是點了頭:“明日午時大人來取吧。”

“有勞了。”指揮同知頷首,又向她一揖,“告辭。”

這下紅衣可有事做了。

他前腳出了院門,她後腳就把自己鎖進了房裡。抽出那本《詩經》立刻開始翻,一頁頁地挑字、一個個地寫節拍,直看得頭疼。

其實單是挑字沒有多難、單寫節拍也沒有多難。但紅衣初提這主意的時候想得不夠周全,忽略了有時那字的位置不合適,比如頁數太多或是自序太靠後,打成鼓點就會顯得極不和諧。

不僅編舞難,而且這種不和諧多了,只怕難免讓人生疑,綠袖就要有危險了。

這樣一來,很多時候不得不試幾種不同的方案,前前後後翻來翻去,一個字要找幾個位置、再換著法子各自串起來,拍著鼓點哼一哼對不對勁,盡力找出最穩妥的版本來。

推翻個十遍八遍……那都是經常的。

不知不覺已到了子時,還有幾十個字沒有敲出來。紅衣翻著白眼往書上一趴,深吸一口紙墨香氣,大嘆:雖是套用的摩爾斯電碼的方法,但這可比拍電報藝術多了啊……

拍電報準確即可,其餘的功夫都下在保密手段上,她這個……

她還得好聽啊!得能成舞啊!

虧了虧了!怎麼就讓她穿到古代了?這要是擱在近代硝煙紛飛的時候,沒準她就能混個“間諜女王”什麼的,不能名垂青史也好歹在野史裡留下囂張的一筆啊……

再吸一口書墨香,紅衣悲憤地抬起頭來,走到早已盛好水的臉盆邊給自己潑了一把涼水緩神,坐到案邊繼續奮鬥。

巳時初刻的時候,終於寫完了最後一道橫線。

又耐著性子照例在案上拿筆杆敲著拍子核對了兩遍,確認無誤。

看看時間,見是還有近一個時辰,紅衣伏案便睡。

可這一覺竟然睡到了自然醒。起身時腦中一行彈幕:腰痠背痛腿抽筋。

再看看窗外,已是夕陽西斜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