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差人把你母親接來長陽吧。”他接了話,說得顧南蕪狠狠一驚。他繼道,“你在府裡也沒什麼事,還不如去侍奉你母親。也快過年了。”

顧南蕪大喜過望,回過神來便要施大禮道謝,紅衣又忙去扶她。而後叫了齊伯進來,席臨川將事情交代清楚了,讓顧南蕪跟著家丁同去接人。

書房裡重歸安靜,席臨川覷著紅衣:“滿意了?”

“這多好?”紅衣回他一笑,認真地端詳他一會兒,又斂去笑意問說,“但將軍到底遇到什麼事了?”

他心下微沉,掃一眼她輕眨的明眸,別過頭去不和她對視。默了一會兒,答說:“軍中的事太多,赫契又不老實,亂得心煩。”

良久,聽她幽幽一嘆。便覺得背後一沉,她的雙臂從他肩頭環過來,並不重的身子無所顧忌地趴在他背上:“煩心事多,慢慢理順了就好了。將軍別發無名火,越發火就越不高興,越不高興就越理不清楚,不是成心折騰自己麼?”

“嗯。”他噙笑一應,探手捏了捏她的手腕,“這本奏章今晚前要呈進宮,你先出去,我抓緊寫完。”

紅衣便依言離開了書房。

屏息靜聽著那一聲關門聲落下,席臨川長聲一嘆,心裡說不清是什麼感覺。

他沒能阻住聿鄲歸降,也確是因為他說不出什麼合適的理由。但上一世這位王儲歸降後紛至沓來的那些爭端,他記憶猶新。

——一切都來得那麼快,快到他還沒見過聿鄲的面,就已經命喪黃泉。

聿鄲受封了涉安侯,朝廷在臯驊一地置“涉安侯國”。

之後,先是汗王盛怒之下大舉進犯,屠了西陲上萬平民——大夏並非對此沒有防範,事先增派了兵力,卻沒料到汗王會派赫契的主力部隊來做這樣的事,傷亡慘重。

而後,他與鄭啟自又領兵一戰,那一戰贏得十分順利。可在戰後不久……那場瘟疫便鬧得舉國恐慌,他更是連自己也未能逃過,在府中熬了數日,而後死不瞑目。

從重生之初他就準備著再度迎來這一關,但沒想到,來得這麼突然。

和此前的諸多變數一樣,這其中也有許多他想不明白的事。譬如從時間上來說,歸降之事足足提前了兩年有餘;而聿鄲著人呈給皇帝的歸降書中……竟直接提到,為防父親震怒之下遷怒大夏百姓,懇請皇帝在他抵達大夏前,先派一萬輕騎駐守西陲,以防汗王突襲。

一萬輕騎,比上一世時大夏先行增派的兵力多了一倍不止,加上地勢優勢,是足以防住赫契的主力部隊的。

可這些變數,卻更讓他心生恐慌。

感覺就像有一雙眼睛在暗處盯著、拉著弓弦瞄準了,他卻在明處,摸不到暗中的任何原委。

這一世的各樣變動是怎麼來的,他至今沒有半點頭緒,紅衣的變化不算壞事,但戰場上的各種“始料未及”則讓人後怕。赫契的變數是怎麼回事他不知,還有上次那一戰,從背後一箭射死赫契將領的是何人,他也仍不清楚。

他怎能心裡不悶得慌……

偏那麼多話無法對任何人說,連對紅衣都不敢提起。重活過一次,聽上去就像瘋言瘋語,他只好強自忍著,一再舒緩自己的心緒、告訴自己說:就當這是全新的一世,不知會發生什麼才是對的。不如就像什麼都不知道一般,走一步看一步地過下去,興許反會更加容易些。

但回思種種已歷過的變數,又愈想愈覺得,實在詭異。

左思右想,紅衣還是驚呆了。

沒想到聿鄲是真心實意地要歸降,更沒想到皇帝還就坦然接受了。著人安排好各樣事宜,還封了個“涉安侯”,賜食邑三千,封地設在臯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