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 新米陳米一個價,按新米價格記。不過暫無法銀貨兩訖,本宮這裡只能先付三成,餘下的也只有先打欠條給你了。”

那趙老爺坐都不敢坐,貓著老腰站在她面前,當即滿口應下。

他能不應下麼,當年苗家致遠米行跟他趙氏米鋪是死敵,明裡暗裡較勁兒了不知道多少回。他是極其瞧不上苗家讓一個女娃出來掌事的,酸話說了一大籮筐, 詆毀更是不知多次回。後來苗家出了事,他沒少在背後編排,尤其是說到苗家大小姐偷人這事兒, 他給描繪得好似親眼瞧見。

如今正主找上門來了,不僅沒跟他算舊賬, 還給了一個立大功的好機會,他怎麼能不把握住。況其, 他若敢不答應,回頭天子跟他玩報複,他一個小老百姓哪裡經受得住。

趙老爺剛應下來,又感覺不夠誠意,趕緊補充:“不不不, 就按陳米價格記,能為陛下辦事,那是祖墳冒青煙啊!”

苗小柔早拿捏穩了他的心思, 也就不跟他推來推去了,輕抿了一口茶水,笑曰:“趙老爺還是坐下喝茶吧,咱們倆的恩怨就此了了,以後再不提它。即是如此,本宮定會將趙老爺的忠心稟明陛下。將來論功行賞,可少不了你的好處。”

“是是是!謝皇後娘娘,草民感激不盡,一定盡快籌集。”他壯了壯膽,坐下飲茶,眼睛卻老老實實一點兒沒敢亂瞄。

苗小柔談妥了糧,卻並沒有就此滿足。她曉得,官與官、官與商、商與商的關系那是纏纏繞繞,分不開的,便又說道:“本宮記得,你在整個南部商行也是有些地位的,與商行行長乃是遠房親戚,若你能拉得動你這位遠親,將來,記在你頭上的可就不是小功一件了。”

那趙老爺更加明白了,為何皇後娘娘頭一個找上自己。這不是老天爺開眼麼,把握住了這次機會,不僅不必再擔心舊賬被算,將來賞賜也定不會少,若是運氣好立下大大的功勞,不知有沒有機會封個爵位,再不濟,也肯定能混個皇商做做。

當即拍著胸口道:“娘娘放心,此事草民就算傾盡家財,就算跪破了膝蓋磨破了嘴皮子,也必定辦妥。”

苗小柔擱了茶碗,還得去跑下一家:“那本宮就等著趙老闆的好訊息。”

而後雙方過了憑證,簽了約定,苗小柔更是蓋了自己的鳳印。

離開趙府,她又去了顧府。

那顧老爺也是個做米糧生意的,起步晚,家底薄,但勝在頭腦聰明。故而苗小柔許給他的東西,和趙老爺這本就家底殷實,胃口極大,奢望從士農工商底層爬上去的並不一樣。

——每拉攏一個糧商,該糧商貢獻的軍糧便有一成的數額添在顧老爺的賬本上。將來按賬本上的多付他銀錢,他不擔風險,卻能狠賺一筆。

“趙氏米鋪賣的糧本宮可是按陳米價格算的,價錢也只先付三成。顧老闆,你這裡本宮新米就按新米價算,只是往後或有拖欠,但絕不虧你。南部商行那邊趙老闆已去遊說,能搶到多少米商記在你的名下,兩個還是三個,八個還是十個……”她笑笑,“這就要看你的動作快不快,人脈廣不廣了。”

“娘娘放心,草民一定不負所望!”那姓顧的心頭算盤打得飛快,恨不得趕緊馬上就出去拉人。

苗小柔拉攏了兩家的熟人,還剩下的那一家卻先不去了。她累了,只支人去蔡府說了一聲,那蔡掌櫃一聽別家都趕上好事兒了,自個兒怎能落下,於是連夜帶著厚禮親自來拜見了。

行商之人,多貪心膽大,碰上這等好事,雖頭上不往上湊。

親自來的,和上門去談的地位自是不一樣。苗小柔承諾先付兩成,按陳米計價,將來打完了仗,再論功行賞。

蔡掌櫃擔的風險不小,只怕要把家底都掏空才能在幾個同行裡冒出頭來。可一想到倘若不勒緊褲腰帶搏一場,將來自家被趙顧兩家一擠兌,哪還做得成生意,只得咬牙簽了契約。再說了,自己是皇帝皇後的老鄉和舊識,皇帝將來怎麼都不會虧待自己人,這可是八輩子都趕不上的好機會,就當賭一把,反正都沒退路了。

永州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糧商就這麼幾家,被苗小柔一天之內全部拿下。這場生意是極好談的,都是熟人,各取所需,倒也算不上她手段了得。

有競爭才更有動力,這三家都奔著好處去的,各自又本來就是同行對手,故而必定擠破了腦袋爭著搶著籌糧。

因她是秘密前來的,刻意避免弄出大陣仗來,故而就連永州城的官府都不知鳳駕已到。原想擺平了糧商們,再悄悄去自己的故居瞧一瞧的,可前去探路的人回來稟報,說苗白兩家的宅子都被官府妥善看護著,更有官兵內外把手。

是以,她也就只好放棄。

次日原是要趕回去的,一晚過後苗小柔卻決定多留他兩日,動身親自去了一趟白家從前的綢緞莊子。

來都來了,誰說只把糧草的事解決就萬事大吉了?這馬草不得解決麼,草藥不要的麼,將士們破掉的衣裳不需要換的麼。這些軍需多多益善,白睢沒有讓她籌集,但把事情辦得漂漂亮亮的再回去豈不更好。

在莊子上久等之後,一個姓年的老闆戰戰兢兢出來見了她,一見了她就跟趙老爺一樣嚇得魂飛魄散。

可不是麼——

當年白家被官府抄家滅門,這綢緞莊子自然也被抄了。但後來某人,也就是這位姓年的老闆從官府手中走了黑路子,將這莊子接了手。雖然莊子裡已沒有了存貨,但綢緞莊的桑園還在,路子還在,製作工藝也統統都保留了下來。

誰知道,後來天下易主,大便宜變大麻煩。

白睢奪了天下,這莊子若還在官府手中,就應該物歸原主聽憑陛下處置。但這個年老闆卻將之據為己有,且走了後門手裡握有憑證在,如今的官府也不好生搶了回來。

苗小柔乍一出現,他沒有說不害怕的。

那年老闆也曾想過將之獻給公家,可是官府竟然又不收了,許覺得這是個燙手山芋,只令他好生經營,若是將來陛下想起來了再獻回去就是。

“生意如何啊,年老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