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三月。

全殲敵軍的捷報傳來, 黎國上下歡騰一片。郭放現在就算找到了個左腿有胎記的小皇子做替身,他也不敢扶上皇位。被他大意放虎歸山,小皇帝龍出生天,他哪裡還敢像以前那麼張狂。索性歇了尋找皇子的心思,著重考慮一下等皇帝回來如何與之鬥一回。

談到用人,這豎子未必也這麼如魚得水。

皇子的事兒不著急了,禁軍做做樣子依然在找,賢妃的壓力也就沒了那麼大。一日為小皇子祈福後,她從佛堂回來, 那心情瞧著竟不錯。

小梨:“娘娘想到了什麼開心事麼?”

郭慧心手中撥著念珠,淺淺抿笑道:“陛下打了大勝仗,不出四個月就平了亂, 不值得開心麼?”

是啊,她們沒有選錯陣營, 這當然值得開心。任誰也沒有想到,陛下竟然用兵如神, 戰無不勝。如今黎國上下,陛下盡收人心,人人都道乃是神君出世。郭丞相也因此多被詬病,坊間傳說,他就是想造反, 若不然陛下隱忍數年,為何直到脫離他的地盤才顯山露水。

她半分不為自己的家族而感到惋惜,她的慈悲, 她的善心是半點也分不出去了。一次得手,竟上了癮,享受著將親生父親玩弄鼓掌的快意。

她活了這麼些年,還從未如此暢快過。

她也不在乎謝懷安如何看待她的變化了,她做這一切都是為了和他在一起,接受也罷不接受也罷,她知道自己為之努力過了,今生無悔。

“天氣熱了,我的屋子也該打掃了,有些用不著的舊物件就賞了或是丟了好了。”

小梨想起衣櫥上的那個箱子,眼底一抹怯意劃過,小聲回話:“最近搜得沒那麼緊了,奴婢會去處理掉的。”

賢妃看起來卻面色如常:“抄的那些佛經記得燒。”

抄這些佛經哪是祈福,分明就是超度。小梨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主子有一天也會恐怖如斯,像她那位位高權重的父親一樣,心狠手辣。

那小皇子哪裡是失蹤了,分明就……就一直還在寧安堂內。

不過,這也不怪娘娘狠得下心,娘娘可不就是為了這不相幹的皇子,才失去親生女兒的麼,她又怎麼會對那所謂的皇子心慈。

小皇子失蹤的事很快就被拋之腦後,世人都在議論皇帝陛下殲滅敵軍之後,是否要反攻夏國,若能如此,一統天下豈不快哉。遙想當年,嚴氏竊國不仁不義,苛政猛於虎,至黎國複國後北方百姓方才解下枷鎖。而今天下二分,無論出於人道,出於自豪,還是出於結束動亂的目的,黎國百姓十之有八|九支援一戰到底。

天下人正觀望著,而那失蹤了已久,先前靠一出戲文博盡眼球的謝懷安,卻又挑在這個時候橫空出世,靠一篇言辭狠辣的檄文再度令人側目。

檄文聲討夏國,謂之豺狼惡虎,一日不除民不聊生。今白氏複國,受天命,救民生,願披荊斬麻還於舊都。

這檄文一出,文字慷慨激昂引得多方議論。且這檄文蓋了陛下的印璽,可見是從前線傳回來的,不禁讓人彷彿嗅到硝煙味道聽到了戰鼓聲聲。

檄文引發眾議的次日,謝懷安就突然現身,與方同之一道帶領儒生文臣於博文臺公開議論戰事,談及可否攻克夏國,關鍵已不在陛下用兵,而在乎糧草。陛下連下九道聖旨催糧,如今糧草卻還未上路,問題究竟出在何處。

這場議論尚未進行到一半便被郭丞相中途攪局,怒斥方同之與謝懷安公開談論國事,大逆不道,險些將二人及追隨的儒生押入大牢。

專設給讀書人暢談古今的博文臺,就這麼被一手遮天的丞相拆了。

然這糧草的重要性,卻流傳開來,竟有百姓自發捐出家中餘糧,希望能助陛下直搗黃龍。理由也很淳樸——當年在夏國苛政下茍且偷生,是皇帝陛下給了活下去的希望,陛下所願就是百姓所願。

陸陸續續的,獻糧的百姓越來越多。這其中究竟有幾分是百姓自願,有幾分是幕後引導,已沒有必要去弄清楚,反正現在郭放再想扣押糧草,也得先問問百姓們樂不樂見他們捐出的糧堆在倉裡發黴。

終於,在延誤了整整半個月後,軍糧得以押送上路。

為了這點糧草,鬧出好大動靜,若非早做安排,只怕那二十多萬大軍都要活活餓死。

整日拼殺在戰場上,內心時刻擔心糧草補給,不是盤算著從誰那裡搶一點來,就是琢磨著從哪裡徵用一點。白睢打這一仗,前有敵軍後有虎豹,真真是在獨木橋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