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地上滾著的時候,我的心情卻全變了。如果說貨車將要側翻將我壓倒的那一瞬間,我心裡有的是恐慌,是絕望和不甘。那麼被你抱著在地上翻滾的那一刻,我心裡有的卻是責怪和甜蜜。”

“我責怪你。原本只是喪失掉一個人的命,你偏偏要沖進來,毫無意義地搭進來一條命;我甜蜜莫名,在這種任何人都會惟恐避之不及的情形下,你居然會送死般地跑過來,抱著我。你抱得那樣粗魯,但我的身體卻感受到,那是世間最溫柔的擁抱。我的身軀無處不被你抱得生痛,但那些痛從骨骼傳遞到大腦,卻折射成一種溫柔的疼痛。”

“我聽到龐然大物轟然砸在地面的聲音,就像是隕石砸中地球。我居然活著聽到了貨車倒地的聲音!我的耳朵活著,我的腦袋活著,我的全身都好好活著,完整無恙,除了被你粗暴的摟抱弄得在骨骼中迴旋不息的疼痛。”

“汽車就倒在我們身邊,甚至離你的一隻腳只有毫釐之遠。只要再壓過來一點點,你那隻腿就完全廢了!你終於撒開了雙臂,就像一隻繃得太緊的弓終於鬆了下來,癱在地上。我才發現,其實你也緊張,你也會怕。你緊張得一時不知該說什麼,你松開雙臂想要讓自己劇跳的心髒放緩下來,然而,我卻依然緊緊抱著你,我多想你繼續用力地摟著我。那種毫無章法的摟抱,那猛烈而粗魯無禮的,像在打架一般的摟抱,在我這,卻是那樣的美好。”

“我是一名心理醫生,卻竟然會喜歡上了你給的痛。所有奇妙的浮想在大腦中奔突,卻只是秒息之間的事情。片刻之後,我便不得不放開了你,從你的懷抱中撤離。我知道你是有妻子的,你的雙臂並不屬於我。”

“我們從地上爬起,雖然狼狽不堪,卻滿心慶幸,慶幸這幾乎不可能的劫後餘生。我看到遠處有一把被扔在地上的雨傘,我問你,明明你停在那裡沒有跟上來送我,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將我抱走?你說,你知道我那兩天其實是有點輕微的咳嗽,要是再淋點小雨,怕會加重,所以,你不聲不響地回頭向茶樓要了一把傘,從後邊追過來準備送我。”

“正是因為這個小小的、細微的舉動,讓你出現在我身後,讓你警覺到那輛失控的貨車,讓你猛然丟下雨傘,像豹子一樣沖了過來,將我撲倒,抱離了死神的捕捉。”

“我這才發現,原來你不只有粗魯。你還有非常細膩的一面。你細心體貼地給我送傘,卻暴烈剛猛地抱走了我。這樣又粗豪又細膩的男人,試問哪個女孩不會為他怦然心動?就是從那時起,你在我心裡變了。我知道,在你心裡沒什麼,我還是醫生,你還是病人。但是在我心裡,你已經不是病人,最起碼,不再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病人。”

“你憨憨地笑笑,說這件事千萬別跟你爸說,你怕他怪你不要命,怕他擔心。你說這就是一件小事,我們兩個知道就行了。所以我知道,為了不讓酈採彤擔心,你一定同樣不會告訴她。你會跟她說喝了酒,不小心摔了一小跤而已。”

“你肯定不知道,我失眠了。不是一晚上失眠,而是好幾晚上都睡不著。我作為一個心理醫生,居然拿自己的失眠沒有辦法。不是我沒有辦法催眠自己,而是我願意一整夜一整夜地沉浸在那一刻的片斷裡。我一次次地回想,回想你像一塊奔跑的大石頭突然砸向我,砸得我無處不痛,無處不溫柔。回想我們像完全捆綁成一體的兩個人,無法分割,在地上翻滾。”

“我那時的年齡不算大,但也不算小了。有朋友張羅著給我介紹物件。後來,我答應跟其中一個見面。那是一個家裡開連鎖小超市的男人,我同他見面,同他吃飯,同他逛街,同他在公園散步,一切,完全就像是被命運推著向前走,完成人生必須完成的某個程式而已。我強迫自己裝出所有戀愛中的女孩應該擁有的那種笑容,但是我知道,我一定裝得很失敗。連我自己都覺得自己笑得悶悶不樂,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我很茫然,我不停地編造著理由拒絕他的親熱,哪怕是牽手,我都極不情願。我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有什麼意義。婚期在一天天迫近,無論我怎樣抗拒,到了結婚那天,我終究是他的女人,而不是你的。畢竟,就算不嫁給他,也終究是要嫁一個人。平心而論,他還算是讓人順眼的男人。”

聽到這裡,雷宇天眼前又浮現出允作超與青娜娜的約會照來。當時,照片中允作超去牽青娜娜,青娜娜卻向一邊飛跑。飯桌上,青娜娜更是笑得勉強,掩飾不住的悶悶不樂,心事重重。

當時看到照片,雷宇天還很奇怪:從長相上來看,青娜娜與自己的妻子青葉柔明顯就是一模一樣的同一個人,但不知為什麼,性格、表情卻會有那麼大的差異,簡直判若兩人。

現在結合妻子的訴說,倒似乎還真是解釋通了。如果她此刻說的是真的,那麼當時她的悶悶不樂,她的心事,便是因為他?

另外,在東郊茶場時面對五名猛男的威脅,允作超也對往事做了交待。他也提到青葉柔很保守,婚前不讓他碰。那些細節,與妻子現在所說,倒也算是能夠互為印證,絲絲入扣。

“就在婚期越來越近,我覺得人生已經註定,不可能有什麼變數時,又發生了一件突如其來的事情。接連有幾天,我打你手機總是無人接聽。後來我就聯系你爸,他告訴我,你突然昏迷,暫時這幾天不用做心理疏導。”

~~~~~上午3更完畢。感謝大夥的給力支援,感謝大家與老溫,與雷宇天一路同在。雷宇天,與你共揭人間愛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