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從她念大學起,她便一直在制定還債計劃。她向自己承諾過,她虧欠姜家的,她一定會歸還,而她說到做到。

那一晚,彷彿已是上個世紀的事,然而,那夜唇上殘存的溫度,乃至於他的氣味,依然在她心底餘波蕩漾。

又過了兩個禮拜的正常生活後,任水韻終於鼓起勇氣來到姜家。

“你怎麼來了?我沒聽我媽說你今天會來。”

前來開門的是正在攻讀研究所的姜芷蕾。當她看見任水韻時,已不再像從前那樣,態度帶刺,處處敵對。

許是年紀漸長,又或者大學生涯經歷了同儕之間的鬥爭等等,姜芷蕾反省過自己這些年來對待任水韻的總總,才發現自己的表現十足刻薄。

因此,現在的她,每每看見任水韻時,總有種不自在的別扭,以及極度不願面對的慚愧感。

當然,關於姜芷蕾的內心掙紮,任水韻一無所知。在她看來,姜芷蕾依然是昔日那個高高在上,對她這個外來侵入者滿懷不屑的姜家小公主。

但她早已習慣這一切。

姜家,曾經給了她一個短暫的家,給了她一個自己依然有家可歸的美好假象,更給了她不必為錢煩憂,仍能正常就學的良好環境。

對於這些,她是心懷感激的,從未否定姜家為她做過的那一切。

因此,她不在意姜芷蕾的排斥,始終選擇忽略姜家兄妹對她的敵意。

“我剛好經過這附近,就想來看看阿姨跟叔叔。”任水韻提著水果籃,脫去高跟鞋,步入姜家玄關。

姜芷蕾察覺她穿上了客人專屬的室內拖鞋,下意識脫口:“你幹嘛不穿你自己的拖鞋?”

任水韻楞住,望向鞋櫃最上方的一雙粉色室內拖鞋。那雙鞋是過去她在姜家個人專屬的室內拖鞋,沒想到姜家人沒扔掉,依然留在原位。

話方脫口,姜芷蕾自己亦楞了一下。

過去她明明巴不得任水韻離開這個家,更將她視作白吃白住的外人,可當她看見她穿上客人拖鞋時,竟然覺得很不習慣,很不對勁。

任水韻換掉了拖鞋,穿回了原本的粉色拖鞋,沒察覺姜芷蕾面色複雜,兀自提著水果籃進入廚房。

“你幹嘛還買水果來?阿丁固定會買水果,家裡又不缺水果。”姜芷蕾跟進了廚房,嘴裡頻頻碎念。

幾年前阿蒂約滿已離開姜家,新來的印傭就叫阿丁。阿蒂離開臺灣那天,任水韻帶了好多禮物前去送機,更留下了聯絡方式,約定等阿蒂再次來臺工作時碰因。

任水韻將蘋果放在水龍頭底下沖洗,然後嫻熟地削起皮來。

“你有遇到我哥嗎?”

俐落的削皮手勢瞬間一頓,洗手槽前的纖細背影略略僵住,隨後又故作鎮定的繼續削皮。“他回臺灣了?”

姜芷蕾邊將竹籃裡的水果擱進冰箱,邊說:“上個月底回來的,說是剛交了論文,等著口試時間下來,所以先回臺灣找朋友。”

“阿姨跟叔叔一定很高興。”任水韻小心翼翼的搭著話。

“才怪!我爸媽氣死了。”

任水韻轉身看向姜芷蕾,驚訝問道:“為什麼?”

“聽說他跟那個女的吹了。”姜芷蕾站起身,關上冰箱門,取走她切好的蘋果放到嘴邊咬了一口,又說:“我媽很喜歡那個女生,還盼著他們結婚,沒想到我哥居然把人家甩了。”

“什麼時候的事情?”任水韻心慌追問。

“回臺灣前就分了,對方還打電話來跟我爸媽哭訴。”姜芷蕾聳了聳肩。

“不過分了也好,拜託,我哥才幾歲啊,連兵都還沒當,扯到結婚也太遠了吧!”

莫名地,任水韻暗自鬆了口氣。幸好,那一夜的姜至聿是自由之身,她的罪惡感總算可以卸下。

“還有,我哥說他會先回來當兵,當完兵之後又要回美國。”

“為什麼?”

“他想留在美國工作,不打算這麼快接手我爸的公司。”

聞言,任水韻胸口一陣緊縮,心底蕩漾著近乎落寞的情緒。

“姜至聿在家嗎?”她竟有股沖動想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