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敞明亮的書房之中,端坐著一五六歲左右的男童,男童雖然年紀尚幼,卻已生得眉目如畫,姿容俊秀。他正襟危坐,捧著一卷書朗朗而讀。

一位白發老者在身後指點著他的音調頓挫,男童認真聽著,一一改正過來。

“先生,為何說魚與熊掌不可兼得?生與義難道註定對立?”

“非也非也,此文不重生與義,而重選擇。人生在世,當需要你有所舍棄之時,孰輕孰重,在你心中,需要決斷。”

男童好看的眉頭皺起來:“可是,燁兒決斷不出來。”

“小主子,莫急,等你長大,心裡裝得東西多了,就可以決斷了。”

“真的麼?”男童抬眸,亮如星辰的眼眸看著白發老者。

老者扶須而笑:“你只須記得:天地有正氣,浩然存心間。”

“天地有正氣,浩然存心間。”男童喃喃地念著,微微一笑:“先生,我記住了。”

老者欣慰一笑,開始帶著男童誦讀下一篇文章,那一老一少兩種聲音,在書籍林立的書房裡回響,抑揚頓挫,鏗鏘有力。

“燁兒,今兒讀得什麼文章?”

門外進來一個年輕的婦人,衣裙繁複,鬢間金鳳垂珠簪,在行走間熠熠生輝,只是面目朦朧,怎麼也看不清晰。

男童高興地站起來:“母妃,你來啦,燁兒今日把逍遙遊都背熟了,燁兒背給你聽。”

“不急不急,母妃給燁兒帶了你最愛吃的梅花糕,燁兒吃了點心再繼續念書。”

男童卻看著老者,老者笑眯眯道:“功課已完,小主子可以隨意用點心。”

男童這才綻開笑容,拿起梅花糕咬了一口,朝著年輕婦人一笑:“甜而不膩,母妃做的梅花糕最好吃了。”

年輕婦人憐愛地摸著男童的一頭黑發:“慢慢吃,別噎著。若是不夠,母妃再為你做。”

男童忽地看到了什麼,揮手道:“王兄,王兄,我看到你了,你怎麼不進來呀。”

“我只是路過,父王還在書房等著我,問我功課呢。”

年輕婦人朝進來的十幾歲少年招招手:“煊兒也進來一同吃梅花糕罷。”

“不了,煊兒怕父王等急了,這就走了,母妃與燁兒慢慢吃罷。”

男童似乎出了一會兒神:“母妃,王兄好像與我生分了,許久沒有來找我玩耍。”

年輕婦人解釋道:“你王兄年紀漸長,功課也緊,不能像小時候一般肆意玩耍了。”

男童懂事地點頭:“燁兒明白啦,燁兒也要好好讀書,以後為父王和王兄分憂。”

畫面漸漸遠去,只餘母子之間的親暱話語,在耳畔回響。

手指動了動,言泓從睡夢中睜開眼睛,驚覺一夢沉酣,外面烏沉沉的,一抹罥煙眉似的月,掛在枝頭雪上。

竟已到了深夜。

言泓偏頭一看,邢岫煙在身旁,呼吸均勻,已經睡去多時。言泓本不欲吵醒她,奈何嘴裡發幹,咽喉生疼。勉強躺了一會兒,還是決定輕手輕腳起身喝水。

誰知邢岫煙心繫言泓,他一動,就醒了,迷濛著坐起來道:“泓哥。”

言泓輕輕握了一下她的肩膀:“沒事,我起身喝水,你接著睡。”

邢岫煙摸過去,握住了他的手腕,感受到他的脈搏還算平穩,才放了手。

“怎麼,我說的話不可信了?”

邢岫煙擁被而坐:“誰讓你總是一個人忍受,什麼都不願多說。”

言泓看著邢岫煙越過自己,下床去倒茶。朦朧的夜色照著邢岫煙的身影,嫋娜得像一縷隨時會飄走的輕煙,徒然生出一股孤清之感。

閉了閉眼,言泓去了火摺子點燈:“你是越發厲害了,黑燈瞎火也能摸到茶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