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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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濛間,言泓只覺得自己乘著竹筏,一路漂流,身不由己。路途風景變換,他只覺得朦朦朧朧,好像什麼都記得,又好像什麼都忘了。
每個月,他都會獨自一個人在內湖垂釣,忘記所有的雜事,平心靜氣地對著一波湖水,閉目養神,放鬆身心。每每有魚上鈎,他都會把它放回湖裡。這時候,是他最愜意的時光。
他忍不住往手上一看,空空如也,並沒有那支他用慣了的魚竿。
竹筏順水漂流,似乎時光拉得很長,他有些茫然地看著四周,忽地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泓兒,別哭,快爬起來。”
言泓循聲望去,不遠處的岸邊,一個身著水藍衣裙的少婦,拿著撥浪鼓,對跌倒在地的兒子輕聲哄著。那小孩兒粉嫩嫩的,像是麵粉捏的福娃娃。他扁嘴哭了幾聲,站起來撲進母親的懷裡。少婦笑了笑,道:“哭罷哭罷,以後長大了,就不能隨心哭了。”
小娃娃臉皺得像橘子皮:“我早告訴爹爹,不要去,一去就很久都回不來。現在沒人幫泓兒上樹摘果子了。哼,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少婦笑了:“你算哪門子的老人。”
小娃娃明亮如星的眼睛轉了一圈,改口道:“不聽泓兒言,吃虧在眼前。”
溫柔的手撫在小孩兒頭上,言泓似乎也感受到了這輕若羽毛,煦若和風的觸感,微微一震。
“你爹爹是這個大田莊的總管,出了事,怎麼能撒手不管呢。”
小娃娃似懂非懂地看著母親:“那好罷,泓兒原諒他了。”
言泓的目光一錯不錯地看著,這溫柔的聲音,似乎遠在天邊,又似乎近在眼前,就在他耳邊回響。
竹筏漂流,把這一對母子拋在的腦後,前方,又出現一片雪白的梨花,花瓣飄零如雨,有兩人立在墓碑之前,皆是一身素白。乍然看去,不知道是梨花更白,還是衣裳更白。
稍年長的人轉過身來,那熟悉的容顏令言泓眉間一跳。他對身側的少年道:“泓兒,你要牢記母親臨終的教誨,做一個仰不愧天,俯不愧地的人。”
少年看起來只有十一二歲,身子已經拔得很高了,修竹一般。經歷了失母之痛後,他尚稚嫩的臉頰浮現出堅毅的表情。
“孩兒不會讓母親失望,也不會讓父親失望。”
父親幹裂的嘴唇揚起一抹欣慰的笑容,他拍拍少年的肩膀,對著墓碑輕聲道:“婉言,你看到了麼,我們的兒子,長大了。”
言泓只感覺眼前忽然模糊,父親和少年的樣子漸漸看不分明,他拭了拭眼睛,才發現濕潤了。
輕嘆一聲,言泓再次抬眸,梨花又清晰了,而梨樹下的墓碑,從一座,變成了兩座。而少年,則成為了一個真正的男子,他從飄飛的梨花當中回過身來,一模一樣的眸子,與木筏當中的言泓對上了。
這一刻,時間悄然靜止。
梨花下的言泓微微一笑,道:“回憶很綿長,你睡得夠久了,醒醒罷。”
這句話彷彿帶起了一陣風,將言泓吹離木筏,言泓如一隻放飛的紙鳶,越飄越遠,越飄越遠。
“言總管,言總管--”含糊之間,眼前浮現出一個女子的容顏,膚如凝脂,眼含嵐煙。
“邢岫煙,怎麼是你?”
他方才的夢中,出現除了娘親之外的另一個女人,這個女人,在一個月圓魚香的夜晚,拒絕了他。莫非他心有不甘,才做此夢境。
邢岫煙的嘴角彎起一個欣喜的弧度:“言總管,你總算醒了。你都昏睡了一天一夜,再這樣下去,出雲的眼淚都流幹了。”
“這是在哪?”
“這是富陽村呀,言總管你忘了?”
言泓神色漸漸清明起來,這不是夢,他醒了。他看到的不是夢中之人,而是真實的邢岫煙。
門開了,出雲捧了水盆進來,看到言泓轉醒,急急忙忙放下了水盆,湊到言泓跟前嗚嗚嗚地哭起來。
言泓無法,摸著出雲的發頂,道:“出雲,別哭了,我這不是沒事了麼?”
出雲抬起頭來,給予言泓無聲的譴責,言泓又道:“等這裡事情解決了,我不會再耽擱行程,回到梨園,我們馬上就走。”
邢岫煙又看到過言泓這麼溫柔地對一個人說話,想起密林之中的事,一時間有些怔愣。他並不是隨意會對人溫柔以待,看來這位出雲,在言泓心目中,不僅僅是小廝那麼簡單。
出雲哭了一會兒才停下來,指著邢岫煙,又指指言泓的額頭。邢岫煙看不懂出雲的意思,茫然站著。言泓卻懂了,邢岫煙曾摸過言泓的額頭,對出雲說他大概快醒了,沒想到他真的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