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泓卻面色如常:“我找到了散落的水囊,你去打點水來。待會兒吃烤魚,是會口渴的。”

邢岫煙答應一聲,抽出一根燒著了大樹枝當火把,接過言泓遞過來的水囊,向小溪走去。

先前在小溪取過一次水,這水清甜沁涼,應該是山泉彙聚而成,十分解渴。邢岫煙裝好水,發現自己的裙角破了兩個口子,忽然想起從陡坡上摔下來,自己一定是灰頭土臉,這麼久了,居然沒來得及整理一番,言泓對著這樣的她,也不提醒提醒。

邢岫煙抹了一把臉,果然手上沾了泥。她輕嘆一聲,把火把插在土裡,用帕子浸水,開始略略清洗。

言泓翻著魚,油脂滴下來,散發出肉的焦香,已是熟了。不遠處,隱約傳來淅淅瀝瀝的水聲。言泓猜到邢岫煙在做什麼,盡量避免不往那邊看。

四周很安靜,只有幾聲稀稀落落的蟲鳴,一輪圓圓的黃色月亮從黑暗的密林之中升起來。清輝如霜,落在言泓的衣袍之上,如同籠上一層薄薄的輕紗。

言泓抬頭仰望圓月,思緒飄遠。

多年之前,他半夜醒來,獨自坐在梨園的楓樹下,漆黑的天空之中,也是那麼大的一輪月亮。樹上的鳥窩裡,鳥兒相依著入眠。草叢之中,蛐蛐相對而歌。他面對著滿圓的蕭蕭落葉,心道:他這一生,也許就該這樣煢煢孑立,形影相弔了。

然而今天,他覺得,有人陪伴,並不是一件難事,只要他走出這一步。正想著,丹田之中壓制著的熱氣蠢蠢欲動,想要沖破限制。言泓深深呼吸,奇毒未解,他若是走出這一步,也許是害人害己。

“言總管,魚!魚要燒焦了!”

言泓醒然,發現手中有一條魚已然焦了半邊,他連忙把魚挪遠。邢岫煙走過來,皺眉看著那條半焦的魚,連聲道:“可惜了,可惜了。”

她的頭發已經重新挽好,簪著一朵半開的野生蘭花,冷香幽幽。臉上手上都是幹幹淨淨的,全身散發著水氣,清爽宜人。

言泓默默地把沒有燒焦的那條魚遞給邢岫煙,邢岫煙猶豫了半刻,還是接過來了。她很餓,現在不是矯情的時候。

魚肉入口,焦香之中儲存著野味的鮮美,邢岫煙不由得道:“好吃,言總管,你在魚裡放了什麼?”

“五香米。”言泓一面挑掉焦黑的肉,一面回答。

“五香米?這林中還有穀子麼?”

“五香米不是穀子,是一種香草,葉子細碎如綠霧。搗碎了熱敷在後背,還可以治療咳嗽。”

“噢,”邢岫煙恍然:“你知道得真多,我今兒才第一次聽說五香米的名號,長見識了。”

言泓總算弄掉了所有的焦肉,慢慢地吃著剩下的半條魚:“很多年前--”

“嗯?”邢岫煙從魚肉之中抬起頭來,等著下文。

“多年前,我的母親負氣,撇了父親帶著我在野外過夜,這烤魚,是她手把手教我的。”

邢岫煙莞爾:“您的母親一定是個率性的人。”

“她的脾氣很溫柔,”言泓也笑了一下:“只不過遇上我的父親,就變得不太好了,總是要生氣。”

邢岫煙笑道:“這恰恰說明她的夫君是她最親密,最在意的人。”

言泓吃完了魚,道:“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