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花絢爛,西寧王妃曼步穿行在花叢之間,摘了一朵嬌嫩的粉白月季,垂眸輕嗅。

丫環棠兒道:“娘娘,待會兒奴婢折一些回去插瓶罷,前兒折的有些蔫兒了。”

西寧王妃道:“給母妃折一些送過去罷,她喜歡月季。”

棠兒輕輕應了,西寧王妃又問:“母妃今兒一早上都不出房門,難道又在唸經禮佛。”

“是的,今兒是初九了。”

西寧王妃默然,母妃的小兒子,王爺的幼弟,就是初九這天沒的。那麼多年過去了,母妃依舊對這個兒子的夭折銘心刻骨,月月誦經禮佛,希望幼子來世能投個好人家。

不過說來也是可惜,聽說這幼子從小相貌俊秀,加上聰穎過人,老王爺和母妃都十分喜愛,三歲起就請了博學多識的大儒前來啟蒙,一心培養。然而,天妒英才,這小娃兒才長到五六歲,就急病去了。

若不是這樣,承襲王爺之位的,不一定是老王爺的長子,她的夫君,現任的西寧王爺。

西寧王妃笑了笑:“這一次,母妃請的是哪裡的師父?”

棠兒道:“本來,老王妃還想請上次的妙玉師父,被王爺搪塞過去了,這次請的是菩提庵的懷慈老師傅。”

“不識好歹的女子。”西寧王妃冷笑一聲,看了看天色,道:“這時辰,王爺該下朝了。”

正說著,一個熟悉的身影從前面的假山中穿過,西寧王妃出聲喚住:“觀言,等一等。”

觀言的腳步頓住了,躬身道:“王妃娘娘有何吩咐?”

西寧王妃看著觀言託盤上的茶點,問道:“王爺回來了罷,是不是去了書房。”

觀言搖搖頭:“王爺在梅林裡。”

“這時候梅花又不開,王爺去那裡作甚?不會是還生那位妙玉師父的氣罷?”

“哪裡,”觀言笑道:“王爺犯不著。”

西寧王妃想想也是,自己笑了:“只不過是一個不識抬舉的女子而已,王爺想納新,自然有更好的。等我好好挑選挑選,畫了畫像給王爺過目。”

“王妃娘娘賢惠,闔府無不稱贊。”

這句話聽得西寧王妃心中舒暢:“我親自去給王爺燉盅補湯,一會兒給王爺送去。”

觀言垂首稱是,西寧王妃笑著走了,繡著海棠花枝的裙擺在花叢中旖旎離去。觀言立著等王妃走遠,才端著茶點向梅林走去。

此時的梅樹枝葉蓁蓁,在樹下小坐很是陰涼,西寧王一身深紫錦袍,錦袍上的蛟張牙舞爪,頗有氣勢。他轉動著手中的核桃,若有所思。

妙玉當日的怒容在他腦中浮現,他玩味地笑了笑。看慣了溫柔順從的大家閨秀,這樣一個如霜似雪,孤高乖張的女子,實在是令他倍感新鮮。

他本來是想證實當日在破廟孤梅之下見到的女子是不是妙玉,才設計讓母妃下帖請了來,沒想到見到的是另一種別樣的美人。令他驚鴻一瞥的孤梅側影不知不覺漸漸模糊,取而代之的是妙玉冷冰冰的聖潔容顏。

非尼非俗,既有才氣,又帶著一點縹緲的仙氣,真是生平之僅見。如何能擁美入懷,又不被凍傷呢?

正想著,觀言來了,他在石桌上放下茶點,道:“王爺,那位邢岫煙姑娘的去向,已經查清楚了,這回不會再錯。”

西寧王擺擺手,撩袍在竹製的躺椅上坐了,道:“給我倒杯茶。”

觀言微微一愣,知道妙玉不是破廟裡王爺遇見的姑娘之後,觀言趕緊著人去打探邢岫煙的下落,現在有結果了,怎麼王爺反倒一副沒興趣的樣子,莫非--

倒好茶雙手呈上,西寧王飲了一口,道:“這茶不好,去,換一壺冰鎮酸梅湯。”

主子的心思實在是變化多端,觀言應了一聲,正要轉身去換茶,只聽得西寧王笑道:“天氣熱,正是需要冰涼之意來緩解。”

觀言細想下去,恍然大悟,王爺這是對冷若雪山的妙玉姑娘真起了興致,把邢岫煙拋之腦後了。

“妙玉的身世,查了麼?”

“查了。”觀言心裡暗暗鬆了一口氣,還好他機靈,把兩個姑娘的身世都查了一遍,否則今天王爺問起,他回答不上來。

西寧王放下手中的核桃,拿起一把描了墨色梅花的扇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扇著:“說來聽聽。”

觀言道:“妙玉姑娘祖上也是官宦人家,您猜她的祖父是誰?就是二十年前那位勸諫不成,撞死在金鑾殿上的那位言官。自那以後,妙玉家中就光景一年不如一年,族中男丁也越來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