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忠與覃氏對看一眼,道:“這--我們連東西都沒見著,還談什麼處置。”

邢岫煙沒明白:“爹孃這是什麼意思?”

邢忠拍了一下大腿,對覃氏道:“我就和你說了罷,煙兒不是這等自私之人,肯定是言總管坑了咱們。”

“爹,娘,這話怎麼說?”

覃氏急急道:“今兒一早我們不是聽說你得了老祖宗的賞賜麼,於是我和你爹就喜滋滋地在家裡等著,差篆兒去酒窖給我們告假。誰知道一直等到中午,肚子都餓扁了,連個人影兒都沒見著。我和你爹想著莫不是中途出了什麼差錯,就去了言總管那裡,哎喲喂,你猜言總管怎麼說。”

邢岫煙哪裡猜得出來言泓的所思所想,眼巴巴地等著覃氏說出下文。

覃氏嘆了一聲,道:“言總管說老祖宗這賞賜是留給你的,其他人不能動。我就好言好語解釋,我們是煙兒的親父母,哪裡算什麼其他人。可是言總管還是冷著臉,說除了你本人以外,其他人一律不能動。”

邢岫煙心頭一暖,老祖宗這是怕父母又動她的賞賜,留不下什麼東西。自己說實話與老祖宗算不得親人,老祖宗竟然會為她著想,實在是令她溫暖。

覃氏看邢岫煙只顧發愣,有些著急,推了她一下,道:“我說煙兒,你怎麼皇上不急太監急,那些是老祖宗賞給你的,可不能被言總管眛了去。”

“娘,你多慮了,”邢岫煙道:“言總管在田莊十多年,一直很得老祖宗賞識,得到的賞賜不知道有多少,我那點東西入不了他的眼,他怎麼會眛下呢。”

覃氏直著眼睛道:“那麼他幹嘛攔著我們。”

“娘,應該真是老祖宗這麼囑咐過。”

邢忠啞然,覃氏道:“老祖宗為什麼--”後面的半句話輕至無聲,漸漸鬧了個大紅臉。他們上次把邢岫煙的賞賜幾乎全部當掉了,難道這事情傳到了老祖宗的耳朵裡,才有了今天這一出?

邢忠與覃氏越想越覺得是這樣沒錯,訥訥無言,邢岫煙一轉眼看到桌子上有兩個頗為精緻的禮盒,問:“這是誰給的?”

覃氏把禮盒收起來:“我買的,許久沒有添置首飾了。”一點東西都沒撈著,還送鴛鴦東西作甚,還不如自己用了呢。

邢岫煙不甚在意,道:“時候不早了,爹孃早點休息罷。”

邢忠夫婦相互看了一眼,訕訕地走開了。篆兒聽到裡面沒了交談聲,才端著茶進來。

“老爺,夫人,姑娘,茶來了。”

“大熱天喝什麼熱茶!”覃氏在裡屋悶聲道。篆兒一聽這語氣,就知道他們沒得逞,朝著邢岫煙擠眉弄眼。

邢岫煙捂著嘴笑了,洗漱之後回到房間裡鋪紙研墨,提筆寫信。給紋姐兒的信寫得很快,問候她的近況,然後是對她新婚的祝福,一氣呵成。而第二封信,卻擱筆再三。

妙玉得罪了西寧王,賈府是否還會收容她,是個未知數。邢岫煙還是想勸妙玉離開賈府,到康平田莊來,但是妙玉的性格清冷,需要斟字酌句。這一封信,直寫了半個多時辰,才放入信封。

篆兒把裡外打掃幹淨,進來看到邢岫煙還在窗邊坐著,托腮看向掛在窗外的淡黃色月牙。輕柔的月光照著她的側顏,光華淡淡。篆兒不知怎麼想起了神話中的嫦娥,笑道:“姑娘,你怎麼還不睡呢?”

“就睡了。”邢岫煙指一指書桌上的兩封信,道:“明日辰時,你把這兩封信給鴛鴦姑娘送去。”

篆兒脆生生應了,問:“鴛鴦姑娘這麼快就要走了啊?”

“老祖宗離不得她。”邢岫煙回答。

篆兒抿著嘴想了一會兒,道:“我想給侍書翠墨和紫鵑她們帶東西,不知道鴛鴦姑娘願不願意呢。”

邢岫煙道:“你明天親自去問問罷。”

“行,那我先把東西備好。”篆兒一推門,又急急出去了。邢岫煙的頭發在洗漱中打濕了一點兒,這會兒正打散了晾著,還不能睡,她索性翻出妙玉送她的書匣找書看。上次她翻到了一本從來未聽說過的《菩提酒經》,看了後面的跋才知道寫書的是一位嗜酒的遊僧,他喜歡喝酒,也喜歡釀酒,自創了不少新奇的酒,為所未聞,看得邢岫煙津津有味。

翻了許久,邢岫煙拿出一本破了一角皮的《莊子》。其他的書雖然古舊,好歹十分完整,只有這一本書有殘缺。她隨意看下去,意外地在《逍遙遊》當中發現了一行小字:燁願為鯤為鵬,遨遊於天地大洋之間,飄飄乎,渾然忘我。

筆鋒尚稚嫩,應該還是個小孩子,筆跡言語之間卻已顯出不凡的胸懷,不簡單啊。不知這許多年過去,這孩子長大之後,有沒有如願為鯤為鵬,遨遊天地大洋之間?邢岫煙感嘆一聲,慢慢看下去。

待頭發幹了,篆兒還未回來,不知道鼓搗什麼去了。邢岫煙覺得睏倦,徑自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