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堂,井堂……”

鄒浪再次鼓起勇氣低伏下身,更加急切地呼喚床上的人。

沉睡中的禦井堂終於被驚動,他的眼睛微微睜開。

在看到禦井堂眼睛的瞬間,鄒浪的心底微微一涼,有些驚恐地站起身來。

禦井堂的眼眸不再是他熟悉的黑色,而是帶了一抹詭異的冰藍。他現在的瞳孔色比正常人類淺了很多。但是那顏色也不是喪屍眼睛的那種淡藍色,這顏色,介乎於兩者之間。

看到面前有人,禦井堂有些迷茫地睜著雙眼,他似乎已經不認得鄒浪,沖著他手的方向微微探起脖頸,透明的面罩中,他的牙齒咬得嘎嘎作響。

見過太多喪屍的鄒浪知道那動作的意義——他想去咬他。

“我給他注射了從你血液裡提取的抗體血清,喪屍化在最後一步停止。”方亞舟終於開口,“他停在了人類與喪屍之間,停在了生與死之間,隨後r試劑修複了他的身體。他和喪屍不一樣,他沒有腐爛,還有微弱的心跳,可以呼吸,有著部分意識。他和人類也不一樣,他的體溫異常低,嗜血食肉,有更快的恢複速度,具有更敏銳的聽覺視覺,更強大的力量。”

方亞舟也不知道該怎麼定義禦井堂現在的狀態,這是從來沒有出現過的情況,連他也始料未及。他上報之後,禦井堂還活著的訊息被定為了機密。這也就是當初他當著那麼多人,告訴鄒浪禦井堂已經死了的原因。

但是當他用了一切方法也無法喚醒禦井堂殘存的人類意志時,他再次想到了鄒浪。

在以往的試驗中,特異喪屍可以具有人的特性,也會有人的感情,他們對曾經的親人愛人會有更多的殘存意識。禦井堂現在完全和喪屍不一樣,他身體裡人類的特性要比一般的特異喪屍多上很多,很可能會被逐步喚醒。

方亞舟很想賭上一把,試上一次。

鄒浪消化著方亞舟的話,努力接受著這個事實:禦井堂還活著沒有錯,但是他和過去完全不一樣了。

方亞舟繼續說:“人體的機能由意志決定。他現在還在無意識中,再前進一步的話,可能會繼續喪屍化,反之,如果你能夠把他拉住,他偏向人類的部分就會多一些。也有可能恢複神志。你是否願意,為了他試一試?”

“我想試一試,”鄒浪輕聲對方亞舟道,這個世界上,禦井堂只剩他了,他不能再放開他的手。

“能暫時把他的面罩去了嗎,鎖鏈能解開嗎?我想和他呆一會。我會小心不讓他咬我……”鄒浪苦笑了一下,“就算是咬了也沒關系,反正我也不會喪屍化,那是我欠他的。”

方亞舟點點頭,從他的角度,也更希望兩個人能夠獨處,如果禦井堂還有對鄒浪的記憶,那對接下來的恢複會有很大的幫助。

“等我出去以後,這些控制會自動解開,他現在很危險,具有一定的攻擊性,如果遇到了危險,你可以按床頭的鈴,也可以大聲喊叫,會有人過來救你,我就在旁邊的辦公室,如果結束了,你可以來找我。”方亞舟叮囑道,為了效果更好,他並不準備隨時監控,這也就意味著,鄒浪呆在這裡,會有很大的風險,畢竟禦井堂曾經是個很厲害的特種兵,現在又在半喪屍化狀態,一旦他的神志全無,可能會殺了鄒浪。

鄒浪點了點頭,他明白這種行為很危險,但是他願意賭上一把。

等方亞舟走了出去,床上的各種器具當地一聲脫落了下來。

鄒浪低下頭,幫禦井堂把臉上的半透明面罩摘了下來,坐在了他的床邊。

此時鄒浪的世界裡彷彿只剩下了這一個人,他伸出手來再次摸了摸禦井堂冰涼的額頭。剛才片刻的驚惶過後,他現在只剩了心痛。

人類如何,喪屍如何,只要是他,就可以了。

這是他失而複得的珍寶。

禦井堂也在看著鄒浪,意識似乎在逐漸從沉睡的狀態中清醒。然後他忽然極其快速地向前一撲,把鄒浪推倒在床上。禦井堂手腳並用爬動了兩步,低著頭,似乎在仔仔細細地看眼前的人,聞他身上的味道。

那動作,像是兇猛的野獸,準備撲食麵前的獵物。

由於半喪屍化,禦井堂的身體呈現出一種近乎妖異的狀態,新陳代謝幾乎靜止,呼吸淺淡到細不可聞,身上的面板白到透明,上面的毛孔都細不可見,像是初生的嬰兒一般。他的眼眸原來是黑色的,現在卻變成了灰藍色,清澈地像是一池水。

以至於鄒浪被他這麼欺身而上的時候,腦子裡浮現出來的第一個詞不是害怕,不是喪屍,而是好美。那是一種人類不可能有的美,當然,禦井堂現在的狀態,本身就已經不能歸屬於正常人類。

鄒浪色膽包天地伸出手來,摟住了禦井堂的腰,禦井堂身上白色的病號服隨著他的動作掀起了一角,下面的紗布顯露出斑斑的紅色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