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是否希望鄒浪透過考核的這件事情,禦井堂是十分猶豫而矛盾的。他也不知道為什麼鄒浪會來k師,他的身份,這裡的氛圍,他們將要面對的一切,以及他的性格,所有的這些因素,看上去非常都是不搭的。

從公上來說,鄒浪有一些能夠成為特種兵的特質,但是同時又有一些不適合特種兵的不穩定因素。

從私心上來說,禦井堂既有點希望能和鄒浪並肩作戰,又不想他面對危險。

他們始終是士兵,是要面對喪屍的。進入了k師,就等於把他送上戰場。

禦井堂自己是無所謂的,除了母親,無牽無掛。但是鄒浪家庭美滿,有著無限光明的前程。他為什麼要來當特種兵,拼這個命?

“好吧,教官,我坦白,我這次來k師起因是在躲家裡安排的婚事。但是我做這一切,是經過了深思熟慮的。”鄒浪的表情忽然認真起來。然後他開口道:“過去我是個二世祖,父親忙的要死,我哥哥又是將門虎子,操心的事情他們都去做了,我就每天裡在家遊手好閑。我不怕告訴你,有段時間,我換女朋友就和換衣服似的。第二天早上連人名都叫不出來。我爹看不過眼,就把我送去了軍隊,但是軍隊裡也沒有人敢治我,但凡知道我大名的,誰敢惹我?像我的跑步?那是我爹拿著棍子追我練出來的,射擊,那是打氣槍,打鳥練出來的,我在軍隊裡混了兩年,就混成了士官。”

禦井堂坐在那裡,靜靜聽著鄒浪說著,鄒浪說到了這裡,頓了頓,苦笑了一下。

“忽然就喪屍就來了,忽然所有的一切就都亂套了,我所在的部隊裡有人被咬,於是當兵的先死了一半。滿軍營裡都是喪屍和死人。”

那一段時間,不僅是鄒浪人生的分水嶺,也是許多人人生的分水嶺。僅僅是幾天的時間,病毒飛速傳播。以往在喪屍片裡才會出現的情節,真實出現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後來緊急轉移,剩餘的人進行分組,成立了數個救援隊。總軍部失聯了,四處找不到我爹。那些人再也不管我是不是什麼軍長的兒子了,抓著個還全乎的就給派任務。當時讓我帶著兩個新兵蛋子去把城裡的活人盡可能多的救出來。”

說到這裡,鄒浪又自嘲地笑了,“老子當時想,艹,這開的是哪門子的玩笑?你們自己都不會防護,工作佈置的和玩似的?我自己有幾斤幾兩我不知道嗎?讓我個劃水的,帶著新兵救人?”

禦井堂知道,依鄒浪這三天不上房揭瓦就不舒服的個性,肯定是要做點出格的事。果然,鄒浪繼續說。

“我想,我還不如半路跑了找找我爹看看能不能聯絡上呢。我領了槍,在路上我說上廁所,關了對講機就甩了那兩個新兵,然後我一個人撿了一輛車就往高速上跑。在上高速以前,我遇到了一個便利店,就想著進去拿點東西……”

路過的就吃光搶光,這一段倒是很有鄒浪的做事風格。這時禦井堂還沒有料到這個故事後面的峰迴路轉。

“在便利店裡我遇到了一對夫婦,都被喪屍咬了,快死了,然後他們看到我進去,穿著軍服就把個四歲的孩子塞我手裡。”鄒浪在一旁比劃了一下孩子的身高,“才四歲啊,幼兒園小班。我個還沒結婚的,什麼時候知道怎麼帶孩子啊,我肯定是不能接啊。我就往回推,他們就往過塞,然後塞著塞著,那爹媽就變成喪屍了。”

禦井堂聽著,看著鄒浪,一直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

“就一分鐘前還在為自己的孩子痛哭流涕求我收留,一分鐘以後就撲過去要親口咬死她。然後我每個人給了一顆子彈。那是我第一次殺喪屍,或者說是殺人。雖說是喪屍,但是還保留著人類的特質,打了一樣流血,真的和殺人沒啥區別。我打完了槍,整個手都在抖。那孩子特別聽話,就在一旁抱著我的腿,看著我殺了他爹媽……”描述到最後,鄒浪的聲音竟然有點哽。他吸了一口氣,努力找回了自己輕松愉快的語調,“後來我還是開啟了對講機,聯絡了戰友,我帶著那孩子上路,又救了幾個平民,後來有直升機來了,把我們救走了。在我們回去以後,軍部的聯絡也恢複了。”

故事講完了,鄒浪看向禦井堂,聲音愈發往下沉,“但是,就是那時,就那個孩子抱我腿的時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忽然覺得,我不是個廢物,不是個人人討厭的二世祖,穿了那身軍服,我就是不一樣的,我是被人所需要的。”

或許就在那個瞬間,他從一個男孩變成了一個男人。

鄒浪的睫毛抖了抖,又是笑了一下,“後來我才知道,那天高速上大堵車,遇到了一波萬人的屍潮。與其說是我救了那個孩子,不如說是她救了我。”

鄒浪的這一段經歷,他沒有對任何人說過,戰友也沒有說過。今天,他把這個故事告訴了禦井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