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一卷240 上當(第1/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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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幽暗裡,張小山被冬夜裡的寒冷凍醒,摸索著牆壁坐起來。
牆壁一樣冰冷,觸手溜滑,顯是結了霜去。
他冷,透徹肌骨地冷。
他下意識伸手去尋身邊可以避寒之物,抓起來是一把破敗的棉絮,裡頭還有各種顏色的髒汙,氣味更是頂著鼻子。
他咬咬牙,還是抓起來,都裹在身上。
現在他嫌棄這些髒汙,可是從前,他從幾歲大的時候兒被老偷兒們抓去教授偷東西的本事,逼著他單獨出來偷東西的時候,他就已經學會了這樣要與生活妥協。
如果偷不到足夠的數兒,他就不能回賊窩去,不然回去就得捱打。不管多寒冷的冬夜,他都只能蜷縮在路邊水泥管子裡,破廟,甚至棺材鋪裡,身邊能有這樣一床破棉絮已經是天堂了,哪裡還能顧得上髒不髒呢。
他覺著他現在有點兒“忘本”了,真不應該。
都是因為進了軍隊,尤其是到了營長和沈公子的身邊兒,他不愁吃穿,甚至漸漸荒疏了自己的偷藝之後,他對自己的吃穿也開始講究起來了——總希望自己是乾乾淨淨,是體面的。
他想到這兒笑了,卻笑得擠出眼淚來。
他想的倒是美啊,可是他怎麼配呢?
營長是講武堂的高材生,被少帥慧眼識珠,早早收歸麾下。第一次跟著少帥去打仗,就立了功,從班長到營長一路高升。
沈公子就更不用說了,即便不提她是少帥沒過門兒的少夫人,即便也不提她是商爺的女兒,只說她自己回到梅州來短短几個月裡乾的那幾件大事,哪一件不叫人佩服?
他自己呢,他自己又是個什麼東西?
從小就是被老偷兒養大了,交給偷藝的小偷兒。像個耗子似的滿大街的竄,見了合適的就伸手去偷……他這樣的人,註定一輩子見不得日頭,就算穿得體面又有什麼用?
他笑得兇,淚疙瘩就也跟著掉得越多。
冬天的晚上真冷啊,就頭頂那麼巴掌大點的窗子,還是透風的,他臉上的淚疙瘩就像凍住了似的。
是他自己活該!就因為那個貪念,想要穿得體面,想要也成為如沈公子那樣的人,於是沈公子那天脫給他禦寒的洋服馬甲,沈公子自己忘了要回去,他竟也因為喜歡,而沒捨得給送回去。
甚至下了長留山,回到三堂子這兒來盯著純耳,他也還是穿著那馬甲回來的。
他想終於能體會一把,穿著洋服走在大街上,讓陽光照在臉上都覺著暖洋洋、彷彿臉上要放出光來的感覺。
他也在那暖洋洋到幾乎放出光來的一刻,閉上眼,使勁兒回想營長看見他穿著沈公子的洋服的那一眼——營長看他的眼睛裡,彷彿也有光啊。
他怎麼都沒想到,就因為他不該起的這貪念,就因為他忘了自己本身偷兒的“本”,這才叫自己失去了這些年來一向引以為傲的警惕,結果竟然被那純耳給認出來了!
他也沒想到,那時候他還在街上,就在三堂子的巷子口,純耳乘著的汽車就是這麼一走一過,純耳竟然就識破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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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耳開始還不動聲色,只派五月鮮那小子出來,向他招手,跟他說話兒。
“哎,穿洋服的那個小孩兒,你過來。對,就是叫你呢。你看這周圍左右,哪兒還有別的小孩兒穿洋服呀?”
五月鮮跟他差不多大,又是唱小旦的,生得唇紅齒白,跟小姑娘似的,一點危險都沒有。
五月鮮衝他招手的時候,還衝他笑。五月鮮生得好,一笑還有兩個小酒窩。
他就放鬆了警惕,走過去了。
五月鮮依著門框含笑望著他,“哎,天兒涼了,我想吃烤白薯了。可是我這主人家規矩嚴,不叫我出大門兒。主人家的下人還都不待見我,他們也都不肯替我跑一趟腿兒。”
“我看你在這兒站著也沒事兒,你就替我跑趟腿兒唄?不遠,就隔著兩個衚衕口兒,你過去就能看見。幫我買兩塊回來,我勻給你一塊;此外,我還給你兩個大子兒當跑腿兒錢,你看行不?”
“就這麼一趟,你就又有的吃,又有得賺,多好呢?”
他就動了心。
自不是因為那麼一塊烤白薯,也不是為了那兩個大子兒;更不是為了五月鮮這麼個小戲子。
他圖的,是有個機會能更接近純耳一些。
五月鮮是純耳包下的小戲子,他想這五月鮮必定什麼都不知道,也自然認不得他。他利用這個機會,跟五月鮮混熟了,便還能借著閒聊的機會,多探一些純耳的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