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點點頭,雖然有些不捨但想著很快又能見到,便笑眯眯地嗯了一聲。

玄奘轉身剛走了兩步,複又轉了回來。身形高大的和尚居高臨下地熊抱住玄衣少女,大手撫過她長發,嗓音低沉讓人安心:“別玩得太久,記得早點回來,還有就是……記得想我。”

少女忍不住癟嘴一笑,嗔道:“知道啦!”

夢境中畫面一轉,眼前又是一片陌生的林子。

我疑惑地望著這一片天地,奇怪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然而我剛一轉身,嚇得我差點跳起來了:“我的天啊!”一條幾十米長的黑色巨型眼鏡蛇正支起身子陰森森地盯著我!

我走南闖北三百年,還從來沒有見過這麼長的大蟒蛇!

一人一蛇互相對視著,那蛇還嘶嘶地吐著蛇信子!冷汗嘩啦啦地往外冒著,我不知道哪根筋沒搭對,居然試探道:“女、女女女王,是是是是你嗎?”話音剛落,那黑色大眼鏡蛇就猛地朝我竄了過來,嚇得我緊閉起眼睛大叫了一聲:“救命啊——”

然而那隻黑色大蟒蛇就以驚人的速度飛竄出了叢林,數十米長的蛇身直直穿過我的身體,然後蛇頭一抬就朝半空中飛過的小鳥射出了一條毒液!

那不是女王!我驚魂未定地轉過身,卻發現方才被大蟒蛇射下來的那隻小鳥,竟然是準備去南方過冬的小雀仙!而小雀仙身上一道白光閃過,便現出了一個眉眼清雅、絕麗端莊的白衣姑娘——轉身一拂雲白的水袖,少女蹙著秀眉看著地上的大蟒蛇,出聲如翠玉碎地之聲:“又是你!”

光影穿過高大槐木,落下深深淺淺的暗色影子。

時間彷彿一下子放慢了下來,樹林中的玄衣少女忍不住睜大眼,眼神充滿好奇又驚訝地注視著雀仙化成的女子,想從雀仙如玉幹淨的面容裡看出她過去三百年的記憶裡一絲一毫的熟悉模樣。

印象中的女王高高在上又媚視煙行,因為眉眼間繚繞的妖氣,女子濃鬱得彷彿油墨繪成的彩畫,然而此刻站在蟒蛇之前的少女看起來那麼端莊清麗,一如天宮之上的仙娥,一顰一笑不染凡塵汙澤。只見雀仙無奈又生氣道:“蟒蛇精你還纏著我做什麼?我說過很多遍了,我不喜歡你的!”

大蟒蛇幻化成了一個面容醜陋、兇神惡煞的老男人,男人站起身來嘶啞著嗓子道:“這幾百年來,我對你怎麼樣,你不會不知道吧?我為你付出這麼多,你一點都不感動嗎?當年你為了躲避我的追求,竟然願意跟通臂猿猴呆在一起去和我們妖族作對,可是如今那隻猴子都已經死了,你怎麼還不迴心轉意!”

雀仙別過臉哼了一聲,不屑之情溢於言表。

老男人被她這種態度氣得一滯,惱羞成怒道:“好歹我也是萬年大蛇妖,統治萬妖國,有哪一點比不上那隻死猴子?為什麼你偏偏只喜歡那個被封在塑像裡的猴子,就是不喜歡我!”

我躲在林子裡,聞言默默吐槽:哪一點比不上通臂猿猴?光是看這長相就差了不止一星半點好不好!本來還對蟒蛇精有幾分忍讓的雀仙聽到他說通臂猿猴不好,立刻大聲反駁道:“因為你不但長得醜陋又難看,為人陰險毒辣自私自利,還強人所難!而大將軍就不同了,他捨己為人、鋤強扶弱、光明磊落,你跟他之間簡直就是天差地別!”不顧蟒蛇妖精越發黑的臉色,少女擲地有聲地說道,“不妨告訴你,我這輩子,只會喜歡大將軍一人!”

蟒蛇精猛地抓住了鳥仙的手腕:“你——”

毫無意外,少女語氣倔強地仰著臉:“除非你殺了我,否則我是絕對不會嫁給你的!”她說的那樣篤定,然而我卻知道,昔年那個愛著神猴大將軍的姑娘最後卻真的嫁給了醜陋不堪的莽妖王。

在萬妖國的眾妖心目中,女王是臣民心目中一個再傳奇不過的女子,她睿智又冷靜、果斷又狠心,眾妖都說一個能在新婚之夜殺了自己丈夫又剖了他內丹的女子再心狠手辣不過,她聰明又有著不輸男兒的勇氣與野心,才能讓萬妖國在她的統治下安然度過了幾百年。

然而誰都不知道,在幾百年前,她也曾只是一個偷偷愛慕著將軍、天真又莽撞的姑娘。

那個醜陋的老男人氣急反笑:“我喜歡你,所以我不會殺你,但是我要詛咒你。”少女睜大眼,眼神流露出恐慌,而蟒蛇精眯起眼睛打量著那張好看的臉,冷笑道,“你不就是嫌我醜陋難看、嫌我陰險毒辣嗎,不就是覺得那隻死猴子一身正氣斬妖除魔嗎?那我就把你變得和我一樣醜陋不堪,讓你註定生生世世都要和我呆在暗無天日的地方!你猜,等你成為了和我一樣醜陋的蛇妖,那隻死猴子看見你還能不能像從前那般待你好!”

聞言,白衣少女驚惶失措地想要掙開蟒蛇精的桎梏,“不不、不要!”然而她只是一隻小小的雀仙,如何能敵得過萬年的蟒妖王!我忍不住捂住嘴巴,只見伴隨著蟒蛇精的咒語,墨綠色的符文像是千百隻蠱蟲般爬上了雀仙的身體,打結成一根根的繩索,將少女的身體不斷地纏繞收緊!

我冷汗潸潸地望著那一幕,看著地上掙紮哭喊的少女眨眼間便成了一隻妖怪。她本來白皙如玉的肌膚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浮現出銅綠色的蛇皮鱗片,那雙玲瓏秀足也被駭人的蛇尾取而代之!

如同蟒蛇精詛咒的那般,她不再是一隻鳥仙,而是一隻蛇精。

少女抬起眼,那雙秋水翦瞳變成了幽深的墨綠色,眼淚彷彿斷了線的珍珠般一顆顆墜落,可卻沖刷不了眼睛中的森然恨意,然而蟒蛇精卻在這種注視之下笑得暢快又變態:“歡迎來到萬妖國,我未來的王後。”

雀仙眼眸猩紅地仰起頭,咬牙一字一頓地說道:“你會後悔的,莽妖王,你一定會後悔今日所做的一切!”

蟒蛇精卻絲毫不放在心上,大笑著揚長而去——

“我等著你走投無路的那一天,記得我萬妖國的國門為你而開。”

當敖烈和蝕光一前一後走到山崖之上,黑袍老者正在修補著一座被風雨腐蝕得不成樣子的石像。

聽到二人的腳步聲,老梧從袖袍中拿出一抹方巾輕描淡寫地擦著手:“事情都辦妥了嗎?”蝕光瞥向面無表情杵在一旁的敖烈,有些不屑地撇了撇嘴角。不見回答,老梧皺眉轉身看向二人,不滿道:“不回答,是辦砸了?”

而此時,山崖上的月亮從烏雲中輕飄飄地移了出來,本來漆黑無比的山頭一下子變得亮堂。蝕光最討厭月亮,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哼聲,渾身難受地挪到了陰暗之處。而站在月光之下的,便剩下了沉默腐朽的石像,還有渾身濺血的敖烈。少年本就生得眉目冷冽,沉默時已像一把寒鞘,何況此刻刀身盡染鮮血。

老梧眉頭微微一鬆:“怎麼搞得如此狼狽?”

敖烈面無表情地走上前,將手中一直提著滴著鮮血的包裹重重地放在了地上:“這是主人你要的東西。”他平日帶著的明珠抹額不知道去了哪裡,鮮血濺了半邊的臉,連額發都淌著血。老梧看向毛躁不已的蝕光,紅眸少年有些猶豫地點了點頭,然後上前緩緩開啟了那個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