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目光平靜溫柔地注視著少女,看著她近乎虔誠地在自己掌心中寫著她的名字。天光穿過薄亮的窗戶紙,灑在她錦緞般的長發上,襯得眉眼動人如畫。玄奘覺得掌心很癢,就像少年時在河邊遇見她的第一面,心裡那種抓不住的癢,大概這就是師父說的劫——凡塵那麼多人中,讓他一眼就心動的姑娘,會是他成佛的魔障。

我合攏他的手指,抬頭時對上玄奘的目光一愣:“你幹嘛這麼看著我?”

玄奘歪了歪腦袋:“只是在想,三千繁華,為什麼會在塵世中獨獨遇見你。”

我睜大眼,緊張地看著越發靠近的阿奘,而天光之下的他俊美得不像是佛門弟子反而像是勾人心魄的妖精,“其實,佛經上很少談及情愛之事,唯有弟子阿難的一段故事。”

我忍不住向後退:“是什麼?”

玄奘眼神鎖住我,身體卻不斷靠近:“佛陀阿難出家之前,在道上遇見一少女,從此愛慕難舍。佛祖問他,你有多愛這少女?阿難回答說,我願化身石橋,受五百年風吹、五百年日曬、五百年雨打,但求此少女從橋上走過。其實這一段話,本意是想警醒座下弟子,若想背棄佛門求一段情緣便要受無妄之苦。我在想,是不是若想遇見那個少女,便真的要在佛前跪上五百年?”

我手低在他胸前,認真道:“這是真的。”

玄奘愣了:“什麼?”

我把他重新推了回去,裹著被子一本正經地說道:“我方才不是和你說過,我小的時候有一個待我很好的恩人嗎?他臨走的時候告訴我,讓我別再等他,因為從此之後他就會忘記我,興許從此之後再也不能相見。”

玄奘撅了撅嘴:“你那個恩人一定是男的,對不對?”

我憋笑道:“還跟你一樣,是個很好看的和尚。”不顧玄奘越發黑的臉色,我繼續道,“我長大之後,不顧旁人的阻攔去找那個恩人,但是天大地大,我根本不知道該去哪裡找他。”

玄奘嘴巴撅得更加高,孩子氣地裹緊了被子,眼神充滿怨念地盯著我:“小善你是不是喜歡他?你一定喜歡過那個和尚,對不對?原來除了那個叫江流兒,還有另外一個恩人,嘖,小善,你從前到底還有多少我不知道的啊?”說著,他就像個小媳婦般碎碎念道,“我這輩子就喜歡過你一個,你卻在我前面喜歡了好幾個,真是一點都不公平!”

我斜睨著他:“喂,你到底聽不聽?”

玄奘鼓著嘴巴,故作大度的樣子:“聽啊,你的感情史,我幹嘛不聽!”

好笑地搖了搖頭,我繼續道:“因為我和地藏王還算有些淵源,想要求他幫我找一找當年那個恩人,可是地藏王說,轉生石已經轉了那麼多次,我和他之間沒有緣分便不可能找到他。”

玄奘又想抬槓,但不知道是因為想起了方才少女警告的眼神,還是因為少女此刻悲傷又柔軟的眼神,和尚張了張嘴又選擇重新閉上了嘴,用那雙葡萄般的圓眼睛注視著少女此刻的樣子。

“其實阿奘你剛才講的那個故事,佛祖大概是想用它來警告弟子不要貪圖人世情緣,否則便會受盡無妄之災。而當年,我不肯信我同他之間沒有緣分,便在轉生石前足足跪了百年,才求到了後來和他再次重逢的緣分。”我轉頭看向玄奘,微笑道,“其實,雖然說我不喜歡佛門,可是佛經中的話大抵是沒有騙人的。”

玄奘不甘心地問道:“那你……那你還喜歡從前那個恩人嗎?”

說這話的和尚簡直像一隻奶狗,可憐巴巴地搖著尾巴,生怕被遺棄一般。

我托腮煞有介事地想了想:“大概還是很喜歡的吧。”

於是,玄奘更加鬱悶地盯著我,眼神怨念得就像是塵封了十幾年的陳醋。我抿嘴一笑,露出頰邊酒窩,抬手輕颳了下他高挺的鼻樑:“可我更喜歡他的轉世啊,傻瓜。”

玄奘一下子愣住,大眼睛眨啊眨的:“小善你、你說的是什麼意思?”

我驕矜地挑了一下眉:“什麼意思?自己去想。”

沒想到,玄奘猛地探身親了一下我的嘴巴,挑眉道:“是這個意思嗎?”

我瞪大眼:“你、你你怎麼突然耍賴皮!”

“女孩子不要總是口是心非的,誠實一點該多好。”面容蒼白的和尚望著我得意又無賴地一笑,劍眉星目好看得不似凡人,而本來快炸毛的我被他這種笑容晃得有些暈。下一刻,玄奘微微探身,大手拂過少女發燙的臉頰,修長的指尖穿過她的鬢發,然後無比虔誠地在少女額頭上烙下一個清淺綿長的吻——

紅燭燃天明,曦光破雲間。

曼陀花飄落,輪回三生願。

“孫悟空願賭服輸,承認是我通臂猿猴的手下敗將,從今以後,將由我通臂猿猴護送師父你前往西天取經。”通臂猿猴站在玄奘前面,笑得肆意而邪氣,擲地有聲道,“記好了,從現在開始,你的大徒弟是我通臂猿猴,將要陪你去西天成佛的也是我通臂猿猴,而不是那個廢物孫悟空!孫悟空已經向我允諾,此生此世但凡聽到我的名號,都要退避三舍,永世不得出現在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