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樓看著玄奘,挑眉冷笑:“咱們不打擾大師他們師徒吃飯了,走吧,去你住的地方看一看還有沒有什麼要收拾的東西。”他低下頭輕輕捏了下我的臉,唇角一彎,說道,“雖然之前想過你會吃一些苦,但是實在沒想過會讓你淪落到喝野菜湯的份兒上。嘖,幸虧伽羅不在這裡,否則,若是讓她看到了這種野菜湯肯定會發飆的。嘖,奔波一天,我也有點餓了,不如去叫上紅孩兒他們一起吃飯,你說好不好?”

從來不曾拒絕迦樓哥的我當然現在也不敢有任何異議,只能是抬起頭露出標準的八顆牙笑容:

“嗯……當然好。”

等到迦樓帶著小善離開,眾人才如臨大敵般地吐出一口氣。

沙僧敲著鍋碗,十分不滿:“野菜湯怎麼了?我熬的野菜湯這麼好喝,切,沒有欣賞水平!”

八戒摩挲下巴:“嘖,你們說要是真的打起來,咱們合夥能打得贏那人妖嗎?”

玉兔撓了撓耳朵:“小善哥哥到底是誰啊?看起來很厲害的樣子!”

敖烈沒什麼語氣地說道:“靈山金翅雕,一翅九萬裡。”

悟空十分煩躁地翹著二郎腿:“那家夥不是被帶回去了嗎?怎麼又被如來放出來了?嘶,雷音寺那群和尚到底靠不靠譜啊?”

玄奘盯著倆人離開的方向,雙手握著筷子,久久不發一言。

沙僧吸溜地喝了一口湯,吞下後才道:“師父,別看了,小師妹跟著自家哥哥去吃好吃的,你就算一直看人一時半會也回不來。而且,師父你這個眼神有點兇狠不太像出家人。”

玄奘面無表情:“你們之中……”眾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一個人身上,屏息以待。

“誰願意去一趟靈山,請五百羅漢和三千揭諦現在再來一趟。”

……到底是誰說,出家人慈悲為懷的?

沙僧為難道:“那金翅雕好歹也是小善的哥哥,咱們這樣做,有些不太好。”

八戒扯了扯嘴角:“而且吧,如果五百羅漢和三千揭諦現在來的話,不就是明顯咱們告的密嗎?這樣子做,似乎也太笨了點吧!”

悟空撓了撓耳朵:“俺老孫倒是能跑一趟,但是師父,到時候金翅雕又被抓回去,小善要是因為這個哭起來,你確定不會又要折騰嗎?”

敖烈一陣見血:“剛才金翅雕那一招,你們覺得如今靈山除了佛祖,沒有誰能是他對手。”

於是,眾人異口同聲地說道:“師父,算了吧。”

只聽咔嚓一聲,那雙筷子就生生在玄奘手裡折成了兩半,劍眉星目的和尚起身推開椅子就要走,卻被一道聲音給生生喊住——

“你打算去哪兒?”

玄奘背影一僵,半響,他才轉過身不甘心地握住了拳頭:“……師父。”胖頭陀從善如流地揮了下手,讓悟空他們先行離開,而他自己則坐在玄奘方才的位置上。

胖頭陀看向倔強站在原地的玄奘,淡淡問道:“你還記得,當年你離開長安去西天取經之時,為師同你說過的話嗎?”

玄奘微微別過臉,眉目輕觸地說道:“有過痛苦,方知眾生痛苦;有過執著,放下執著;有過牽掛,了無牽掛。我都記得的。”

……西天取經九九八十一難,你會再次遇見她的。

……若是無法了盡前緣,是無法登上彼岸的。

沒有了屋頂的殿閣變得一下子空曠起來,頭頂之上星漢燦爛無雙。而玄奘望向自己的師父,一雙眼因為染上水汽而發亮,彷彿天上的星星都落入了他的眼睛裡:“我以為,師父你當初是為了誆我去取經,才故意這樣說的。沒想到,師父你說的其實是真的,而我也真的再一次遇見了她。既然上蒼都已經讓我再次遇到了她,我又為什麼放開她?”

胖頭陀伸手攏住快要被風吹滅的燭火,指尖被映成了橘紅色:“前生遺憾,今生緣果。如今,你已至小雷音寺,那真正的西天不久之後便能抵達。既然如此,你同那個姑娘之間的緣分便早應做一個了斷。金雕大鵬鳥既然要帶她離開,這便是一個再好不過的契機。”

玄奘不敢置信地望著胖頭陀,失聲道:“師父!”

胖頭陀凝視著手掌心中的燭火,語重心長:“你若要度眾生,便不能度她,若只度她一個,便不能度己。你是我唯一的徒弟,我看著你長大,也看著你受苦,又如何能再看著你過了此世之後,依舊永墮輪回?”

玄奘跪倒在地,像是一個執拗的少年受了委屈般淚流滿面:“你們說我是十世輪回的金蟬子,只要走到了靈山便能重登佛位。可是師父,我不在乎啊。受苦我不在乎,永世為人我也不在乎,師父……那些,我都不在乎。”

胖頭陀起身走到玄奘身旁,抬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在乎,那小善呢?她也不在乎嗎?玄奘,你同她之間是一個永遠無法開啟的死結,那隻金翅雕大概就是明白了這一點,才會選擇什麼都不說就帶小善離開。你若是真的為她好,便什麼都不要阻攔,安靜地放手讓她毫無牽掛地離開,是你如今唯一能夠為她做的。”玄奘跪在地上,手緊緊地攥著膝蓋,過了很久之後,胖頭陀轉身離開,而玄奘只聽師父離去前長長唸了一句佛:

“有過執著,放下執著。”

“有過牽掛……了無牽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