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地藏王的答案(第1/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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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脆悠長的鈴鐺聲在十八層地獄之間響起, 隱約伴隨著大象啼叫,一聲禪語便響了起來:“阿彌陀佛——”回聲蕩開在這地獄之底, 帶著厚重綿長的慈悲之意。
我驚恐交加地喘著氣,滿臉冷汗地抓住無頭鬼的手, 只見那個本來要將我塞入腹中的惡鬼瞬間停滯了動作。半響,我便驚異地看見無頭鬼胸膛上替代眼睛的雙乳緩緩地眨了一下,緊接著便淌下兩道清亮的水痕。
無頭鬼剛才……是在哭嗎?想到這一點,我便不可思議地睜大眼,不明白連地獄酷刑都沒有流半顆眼淚的無頭鬼,此刻竟然會默默流淚。小心翼翼地挪開他掐住我脖頸的大手,我站遠了些才小心翼翼地問道:“你、你你怎麼了?”
“噓, 先不要說話, 刑天如今正在自己夢中。”
“你不必怕他,但也不要驚動他,快出來吧。”
無頭鬼雖然沒有了腦袋, 可是他的身形依舊高大,擋在前面讓我看不到外面的情形。雖然不知道說話之人是誰,可我卻莫名覺得那聲音有些熟悉和親切, 就好像在哪裡聽到過一般。按照那聲音的指示,我最後看了一眼已是淚流滿腹的刑天,彎腰從他胳膊下鑽出來,小心翼翼地淌過包圍著封印臺的冥河水——
少女神情中還殘留著生死徘徊的驚惶, 她站在金波粼粼的冥河水之中, 發髻淩亂略顯狼狽, 可又襯得那張臉懵懂而稚氣。她怔怔地仰著頭,眼神不敢置信地望著坐於白象之背的上佛。冥河之水緩緩地在她腳旁流淌,一如幾百年前,來自幽冥的女孩與手持禪杖的尊者初次相遇。
白象緩步踏上前來,伸出柔軟的長鼻子,將冥水中的少女拉了出來。
我回過神來,喃喃道:“我……我見過你。”
在最後一次關於前世的夢境裡,便是這個男人幫我進入地牢,而我代替了江流兒並將昏迷的少年託付給了這位紅衣袈|裟的尊者。此時,白象微屈前膝,那位上佛行雲流水般地從它的背上下來。眉心一點硃砂的尊者便踱步到我的面前,神情之中兼具著地獄煞氣與佛門威嚴。
無間地獄、白象諦聽。
回過神來的我睜大眼,激動地問道:“你……哦不,您就是傳說中的地藏王菩薩?”
地藏王沒有說話,只是微微皺眉打量著我。
我有些緊張地握住手,覺得還是應該先自報家門一番:“我叫小善,是隻白骨精也是屍鬼王,這次冒昧前來無間地獄,是受文殊菩薩指點想來向尊者您討教一些事情的。哦,我肯定問完就走,絕對不會給您造成麻煩的。”
尊者眉頭皺得更加緊,我不知道自己哪句話沒有說得妥當。
一旁的白象諦聽百無聊賴地卷著自己長鼻子玩,不但自己玩,還來給我撩被冷汗浸濕的額發。我更加侷促地站在原地,僵硬著身子任白象柔軟溫糯的鼻子理順我雜亂的額發,然後那隻白象才歪著大腦袋朝我輕輕噴了一下。
地藏王抬手點了點我的眉心,半響道:“果然,喝了孟婆湯卻不入輪回,就會變成一個傻子。”
我抬頭啊了一聲,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對我進行人生攻擊。
紅衣袈|裟的尊者見我那副懵逼臉,沒什麼表情的臉上終是出現了幾分笑意:“我雖不知道你記起了多少從前的事情,但是,昔年你同我之間沒有如此生分。你這個孩子,從來都不怕我的。”
我眼睛一亮:“那這樣說,尊者您會幫我咯?”
地藏王道:“你如今是屍鬼王,文殊既然敢讓你下無間地獄來找我,他自然是清楚我們從前的交情。你遇到了什麼危險,若是我能幫你便會盡力幫的。”我一喜,剛想開口問的時候,耳旁便響起了文殊之前對我的警告,“別再追究從前到底發生過什麼事情,不然對你,還是對玄奘,都沒有什麼好處的。”
見我猶豫不決的神情,地藏王挑眉道,“文殊是佛門之中的大智慧者,只不過有時候聰明得過了頭。他不肯說的事情,自然都是得罪人的事情。這樣好了,我只回答你三個問題,至於其他的答案便要靠你自己的機緣了。”
那一刻,好多問題都湧現在我腦海裡,然而嘴裡卻說不出半個字。
半響,我低下頭攥住拳頭,問出了第一個問題:“我記得當年我快要往生之時,是迦樓哥沖入冥府把我帶了出來。為了讓我成妖,迦樓哥千方百計地帶我找到了從前的屍骨。那是一具亂葬崗裡淩亂破碎的白骨,我記得當年為了平湊出完整的屍身,迦樓哥和伽羅姐不眠不休地拼了七天七夜。”我吞了一口唾沫,平複心情後才問道,“所以我想知道,吃了我的那些佛門都在哪裡?”
那一刻,我盯著地藏王的雙眼,不肯放過一絲一毫的蛛絲馬跡。也許是因為方才答應了我,又或者是因為地藏王身處仙佛的交界不似文殊那般顧慮,他回答得很幹脆:“不用想著報仇什麼的了,因為當年吃了你的那批佛門弟子他們都已經死了,元神具散,早已消失在三界之中。”
我眼波一晃,脫口問道:“為什麼?”
地藏王淡淡道:“這是第二個問題了。因為你既不是江流兒,也不是自願獻身度那五百僧人,所以他們都沒有挨過即將到來的天劫。他們本來以為自己吃了真正的江流兒便萬事大吉,所以在天劫到來之前根本毫無準備,於是,那批佛門弟子要麼焚於陰火要麼亡於贔風,都是魂飛魄散、屍骨無存的下場,就連一顆舍利子都不曾留下。”
他踱了兩步:“諸佛隕落這件事情,讓靈山眾佛終日惶惶,可是他們都不明白到底是為什麼。我知道緣由,是因為當年我幫你瞞天過海,自然不會告訴其他人;文殊手中有十願經,世間所生之大事皆錄於其書,他大概也明白緣由,只是他也沒有說出來。畢竟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即便他把真相說了出來,也是於事無補的。”
……舍一己之身,度千萬佛門弟子。
……這就是佛門的秘密,這就是金蟬輪回十世的秘密!
心髒彷彿被人狠狠地攥住了,少女用盡全身力氣才勉力站在尊者面前,她仰起頭終是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那江流兒和玄奘之間,到底有什麼幹系?”地藏王居高臨下地望著我,眼底含著悲憫,猶如望著眾生蚍蜉。
無間地獄之中,容納著世間一切罪惡的冥河水正在緩緩地流淌,塵封著刀刃與兵器的千鬼陰兵的血符微弱地閃著光,失去頭顱的鬼怪癱坐地上沉默地流下眼淚,而一身狼狽的少女目光倔強地望著地獄尊者等待著最後的判決。
很久之後,地藏王緩緩道:“這個問題,你心裡不是早就有答案了嗎?”
我心裡一顫,雙腿再也承受不住身體的力量癱坐了下來,只聽頭頂傳來地藏王帶著悲憫的聲音:“江流兒也好,唐三藏也好,其實他們都是同一個人。五百年前,金蟬子被佛祖判下十世輪回之刑,臨行之前,他請願以一身血肉度靈山之劫。五百年轉瞬而過,當唐三藏抵達靈山之時,便是昔年金蟬子重登佛位之日。”
眼淚砸落在手背上,我又哭又笑:“原來……始終都是他。”
地藏王搖頭道:“你在轉生石前跪了兩百年,才找到了一個江流兒,本來我以為你同他的緣分會結束在諸佛隕落之上。沒想到,過了三百年,一個轉世四次、一個沒有記憶竟然還是能重逢相遇。看來,天命便是如此。”
我輕輕拽住了地藏王的袈|裟一角,紅著眼眶求道:“尊者,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拜託,再回答我最後一個吧。”
大概從前的交情真的不淺,尊者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讓步道:“好吧,最後一個。”
少女小心翼翼地問道:“當年,我不是把江流兒託付給了尊者嗎?既然如此,為何我還是在往生橋上遇見了他?我不是替他成為了祭品,為何他還是死在了那天?”那一刻,地藏王的面容有些凝滯,眼瞳之中彷彿出現了兩個漩渦,而漩渦之中映出的是當年河水之畔的清俊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