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九歌得知太后薨逝的訊息時,已經是半個月後的事了。

自打從京城出來,她身體狀況就發生了改變,準確的說,應該是體內的毒素變得更加不可控了。

以前她沉睡時間都是固定的,大致可以推算自己何時清醒,可現在變得越發不規律。有時一覺能睡上兩三天,有時睡了兩三個時辰就醒了......

比如上船的那天,她連睡了三天三夜,任由宣於祁怎麼叫都叫不醒,若不是鼻息尚存,宣於祁都要以為她剛報完仇就一命嗚呼了。正猶豫著要不要上岸給她備一副棺材,她又自己醒了......

更神奇的是一清醒便是兩天,整整二十四個時辰不帶打哈欠,油燈也不是這麼個熬法啊。

宣於祁覺得自己挺倒黴的,在水雲山上窩了兩年,好不容易突發奇想決定下山,本以為自己帶了個無人能敵的高手上路,沿途任他怎麼囂張撥扈高手都能護他安全無虞,誰知攤上這麼個不靠譜的,動不動就能睡到不省人事。要不是念在同鄉的份上,他早就想丟下走人了。

倒黴歸倒黴,幸虧他從來不會把希望寄託在單一的某個人或事上,既然老鄉不靠譜,那咱就委屈點,低調便是。

為了避開官兵,他們乾脆不下船,沿黃河一路而下,繞開停檢地段,在水上漂了半月有餘,終於到了洛陽。

抵達洛陽時,某個能睡的豬剛清醒不久。

渡口邊有官兵盤檢,墜塵事先給船上兩名通緝犯易了容,宣於祁不知從哪掏出三張戶籍,竟然瞞過官兵一路暢通無阻地進了城。

洛陽城是中原最富庶的城池,城內店鋪雲集,一派繁榮,街上人群熙攘,車水馬龍,不時有官兵從中穿梭而過,維護著城中治安。

奇怪的是這些官兵腰上都纏著一條白布,像是在為誰服喪,而城裡雖然熱鬧,但經過樂坊時,裡面竟無半點絲竹管絃之聲。

朝廷那些人究竟會不會做生意,連音樂都沒有還怎麼留住客人?!

白瞎了他當初一番心血。

前面有家落腳的客棧,客棧里人聲鼎沸,想打聽點訊息坐在大堂裡再好不過,隨便和隔壁桌的人聊上幾句,都能套出點資訊。

可九歌不喜歡熱鬧,更不喜歡與人接觸。自從上岸後,便一直帶著個斗篷跟在宣於祁身後,宣於祁走她走,宣於祁停她停,一路上連頭都沒抬起過,顯然不想與外界有任何關聯。

宣於祁向來心細,邊問小二要了間廂房,邊讓墜塵去打聽打聽近半個月來發生的事。

沒過多久墜塵便回來了,還帶回來一個驚動人心的訊息。

“公子,打聽到了,現在正是國喪期間。”說這話的時候,他偏頭看了眼九歌,低聲道:“太后薨了。”

半個月前他們從宮裡逃出來後就沒再提過宮裡發生的事。

九歌到底有沒有對太后下殺手,宣於祁沒問,他對此不感興趣。即便是聽墜塵這麼突然一說,也只是感到一絲絲新奇。移目望向九歌,眼裡帶了點驚訝,更多的是欽佩。

顯然,他和墜塵想的一樣,以為太后是死於九歌之手。

九歌拿茶杯的手頓了下,呆怔了好一會,藏在斗篷帽簷下的眸子直直望向墜塵,“什麼時候?”

“半個月前。”墜塵道:“詔書上寫的薨逝時間是在我們出京後的第三天,稱是突發急症,暴病而亡。”

九歌瞳孔微微縮了下,似乎有些意外,定定看了墜塵半晌,最後像是若無其事般,輕輕應了聲“哦”,接著低下頭,繼續剛才喝茶的動作。

宣於祁和墜塵對視了一眼,前者忍不住感嘆,“還以為你對某人餘情未了,沒想到最後還真敢下手......唉,女人吶!”

九歌對宣於祁的話恍若未聞,彷彿再沒有任何事情能打擾她的波瀾不驚。整張臉藏在斗篷下,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或許她自己都不知道。

太后不是她親手殺死的,卻和她脫不了干係。

那麼高高在上的人,一夜之間從天堂跌進地獄,還是重蹈七年前的覆轍,被最憎恨的人在自己的寢殿裡折磨的人不像人鬼不像,不但四肢被廢,連舌頭也被割了,從此身不能行、口不能言,與廢物無異。

更可悲的是,這種廢物還會留名青史。

活得越久,史書上筆墨就越多,留給後世的笑柄談資也更長。

這種人,沒了求生欲,即使活著也活不長了。

太醫救不了她,風兮音也救不了!

醫術再高的人也救不了一個一心想死的人。

餘情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