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帝負手站在柵門前,居高臨下地睨著宣於祁,威儀的臉龐看不出任何喜怒,心中卻五味雜陳。

他抄了相府,逼死宣於承,沒收了祁氏商行全部產業,如此深仇大恨,宣於祁見到他,沒有憤懣,也沒一絲憎恨,反而一派平靜淡然。

除了態度輕慢了些,沒有禮數外,竟然挑不出絲毫毛病。

看著宣於祁一如既往的溫雅閒淡模樣,生性多疑的睿帝不禁懷疑他是不是別有用心?

不,錯了,不是別有用心,而是已經居心叵測了。

“含嘉倉米糧發黴,錢莊銀票盜印,還有元宵煙花爆炸案,是不是你做的手腳?”睿帝目光沉沉地盯著宣於祁,開門見山地問。

今夕不復往日,對一個死囚根本用不著客氣。

“皇上抬舉了。”宣於祁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攤開手,晃盪著他那都快皺成一團的袖子,“你看我這樣,能搞什麼鬼?”

睿帝忍住胸口翻騰的氣焰,冷哼了聲,“別在那裝傻充楞!除了你,天下還有誰能做出能以假亂真的銀票?”

“戶部監造官啊。”宣於祁嘴角噙著一抹笑,自然而然地答了句。

睿帝冷冷看著他,沒有說話,那表情,擺明了不信。

宣於祁慵懶地打了個哈欠,似是無可奈何道:“好吧,知道你不信。想聽實話也行,但你得答應我兩件事。”

睿帝眸光微動,直勾勾的盯著宣於祁,語氣儼然,“你以為這樣朕就會放過你?元宵爆炸案死傷百人,牽連甚廣,就算朕赦你無罪,天下百姓也不會答應。”

“天下百姓答不答應我不知道,但你一定不會答應。”宣於祁睨了睿帝一眼,冷嘲道:“皇上殺我之心,十年如一日。對於這點,我從未懷疑過。”

睿帝眼眸一眯,深深看著宣於祁,並未反駁,直言問道:“既然你都清楚,何必多此一舉!”

“皇上問都沒問,怎麼就肯定我是多此一舉?”宣於祁看著睿帝,笑著純潔無害,“我的要求很簡單,只想沖洗下換身衣服而已,很難嗎?”

睿帝眉稜一跳,諱莫如深地望著宣於祁,語帶質疑道:“還有一件事呢?”

“好說,”宣於祁慢悠悠地從牆角堆積的稻草上站起身,拖著腳鐐挪動了下,隨意地掃了左右兩眼,道:“這裡又髒又溼了,皇上看是否可以讓獄卒幫掃下?也不用太整潔,只要沒有蚊子蟑螂老鼠就成。”

睿帝眉心深擰,似是不信,“僅此而已?”

宣於祁笑,“你如果想多答應我幾件事,我也不介意。”

睿帝冷睨他一眼,無視後面這句話,“好,朕答應讓你臨死前,過得乾淨舒服點。”

“那我是不是可以去換身衣服了?”宣於祁抬起雙手,目光從腕上的兩隻鐐銬上淡淡掠過,眉眼間笑意吟吟。

睿帝剜了他一眼,陰翳的眼眸中火焰跳躍,過了片刻,似是想開了,憤憤一甩袖,轉身出去了。

沒多久,牢頭便帶著幾名獄卒過來了。

手銬腳鐐被解開,宣於祁轉了轉手腕,邊活動著筋骨,邊跟在獄卒身後,不疾不徐地出了地牢。

外面的陽光很明亮耀眼,青天白日下,腕上的勒痕和淤青顯得十分恐怖,宣於祁卻視而不見。

他已經很久沒見到這樣明晃晃的光線了,眼睛被刺得生疼。抬起手遮在眉骨上,半眯起眼眸凝望遠處高聳的屋簷,璀璨的眼眸裡瀲著些許暗芒。

刑部大牢和衙門設在一起,方便提審犯人,後面有一個休息室,沐湯已備好了。

幾個月沒沐浴,宣於祁渾身上下都黏糊難受的緊,前後換了三桶水,若不是睿帝等的不耐煩,派人來催了三四次,估計他還在水裡泡著。

洗了一個時辰,宣於祁是清清爽爽了,可睿帝卻十分惱火了,除了他那不成器的弟弟,還從沒人敢讓他等這麼久。

刑部偏廳,睿帝氣勢威嚴地坐在主位上,手邊的茶已經換了七八盞,他心中的怒火也漲了七八丈。

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六名衙役押著宣於祁朝這邊走來。

說著押著,可看著人群中間宣於祁那不緊不慢的步伐,睿帝頓覺氣血翻湧怒不可遏,還好他武功不高,沒多少內力,不然手底下的桌子定要四分五裂。

“參見皇上。”宣於祁換了一身灰色麻布衣,細碎的頭髮有些短,有著剛剪過的痕跡。想來是他嫌原本長髮又髒又亂,懶得整理,索性一把剪了。

他心情似乎極好,進屋後,居然還慢條斯理地給睿帝執了一禮。不過也僅限於此了,不等睿帝發話,便放下手,自發站直身子。

睿帝大老遠出宮一趟,自然不是來糾結這點禮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