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逞威風逞夠了?”

白衣師孃置於秦棠的視線下方, 神色一貫波瀾不驚。

她內著白衫, 紅繩繫頸,披了一件淡金色的華貴裘衣。

這裘衣秦棠認得,師孃鮮少穿戴,據說是她在大盛朝裡翻雲覆雨的皇帝弟弟, 一聽雲鶴山這邊下雪了, 遣了使者快馬加鞭,將西域進貢的吉光裘不遠萬里送到長公主姐姐的手上。

吉光裘入水不沉,入火不焦,堪為天下少有的人間至寶。

風帽略寬,嵌著毛絨絨的圈兒, 掩藏濃密鴉發, 將主人的臉擋了大半,只餘珊瑚染紅的唇。

秦棠聽得她那句“逞威風”, 耳根也難免倖免, 炸得外紅裡嫩。少年俠客強行穩住自己, 仗著自己腿長腰力好, 往後逆天一仰, 靈活翻跳起來。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掌遞到琳琅面前。

“師孃, 起來吧,地上涼。”

白衣師孃瞧了他幾眼,瞧得人雙腿發軟額頭冒汗, 她才將手矜持放上, 施施然道, “你也知道地上涼,還故意使詐。”

秦棠捏住她柔若無骨的手腕,想也不想就甩鍋,“這是三師弟教我的,說什麼,人生在世,兵不厭詐,又炸又糊,快叫老大!”

三師弟公良瞻:“……”

不,我不是,我沒有,你別胡說。

若不是他修養良好,若不是師傅師孃也在場,他真想一口水呸到二師兄的俊臉上。

往日師兄弟總說他嘴甜心狠奸險巧詐,他有如此糟糕名聲,有一半定是二師兄給他甩鍋甩來的!

奚嬌嬌察覺異狀,連忙扯下遮眼的帕子。

“師、師傅?你怎麼在這兒呀,害得徒兒嚇了一跳。”

她臉兒小小的,泛起紅來極其惹眼,然而韋淵的心神全落在妻子與二徒弟的那邊,一時微微恍惚。

闌門收徒不看身份地位,弟子們無論是皇親國戚還是江湖中人,全憑天資入門。

也是湊巧,他收的弟子骨骼上佳,個個是百裡挑一的人中龍鳳,生得神峻非凡,如二徒弟秦棠,他跟大徒弟元懷貞第一批拜入山門,轉眼間十年稍縱即逝,拽著師門長輩衣角的垂髫小兒長成了英姿勃發獨當一面的弱冠大丈夫了。

妻子向來冷若冰霜,待人不假辭色,門中之人對她敬而遠之,徒弟們在她眼皮子底下也跟鑽了洞的小老鼠一樣,又驚又怕。

而此時,二徒弟恭敬無比扶著白衣師孃起身,兩人腰佩珠玉,容貌登對,竟奇異的和諧。

當世六大皇族中,巫馬皇族得天獨厚,專出俊男美女,小舅子巫馬皇帝奉行鐵血統治,抄家抄得毫不手軟,而在暴君的赫赫名頭下,同時也是大盛遠近聞名的冷麵美男子,曾惹得六國公主一見驚鴻,不惜折了尊嚴,自薦枕蓆。

而他的長公主姐姐巫馬琳琅,更是玉面淡拂,丹唇素齒,恍若凡塵之間的神仙妃子,若不是她梳起婦人髮髻,誰想得她嫁做人婦已有十多載?

“師傅?”

奚嬌嬌拽了一把韋淵袖子,搶回他的注意力。

“師傅還沒說,為何來到梅園?”

韋淵回神,以拳抵唇,低低咳嗽,“是你師孃請的裁衣師傅到了,趁著過年,給你們裁幾身新衣。”

小六眼前一亮,第一個炮彈般噔噔噔衝出去,熟練無比去抱師孃的大腿,“師孃,你給我做衣裳吧,我不要黑的,我要白的,像你一樣,飄飄若仙,好看吶!”

自從琳琅的紗布兔子送出後,小六如同黏糊糊的糯米糰子,黏上了琳琅,嘰嘰喳喳圍著她說不停。

他竊喜發現,師孃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只要不犯大錯,衝著她撒撒嬌,總能得到回應。當然,事先宣告,這是六兒小話癆自個兒總結出來的法寶,小傢伙嚐到甜頭只管心裡美滋滋的,才不跟那群壞師兄分享。

“想要師孃給你做衣裳?”

琳琅點了點他額頭的一塊疤,前些天她幫人拆了紗布,男孩子皮糙肉厚,早就不放在心上了,而琳琅手指一戳,小六立馬哎喲哎喲叫喚起來,實力演繹現場碰瓷,小屁股一撅,擠開了二師兄,“師孃,我頭疼,要穿你做的衣服才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