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他走了,隨便收拾了一個行囊也沒跟聖上辭行——他覺得沒必要辭行,那一晚不過是還沒來得及賞賜的一場恩惠罷了,沒有受賞反而是福氣,要不然不僅是自己永世不得逍遙,掉進了進退維谷的境地,恐怕還得拉著全家成為政治遊戲的犧牲品。

天還冷,北方的河水並沒有解凍,他乘著馬車,連帶那日行千裡的輕功本領,走陸路也照樣沒花多長時間就到了錢家。但是他並沒有登門拜訪的慾望,而是隨意在金陵城的街道上轉悠著,摸摸這兒碰碰那兒,跟小商販砍夠了價之後又什麼都不買,只是感受著這座城的氣息——即使又推延了幾天,即使是比國都往南許多的地方,金陵城雖是處於即將轉暖的微妙季節中,卻也還沒步入早春。

他又信步逛了許久,最後還是站在了錢家的門口,躊躇了一會兒差點伸手敲門,門卻在這一刻自己開啟了——準確來說是被人開啟的,但卻不是錢媛而是錢溫——他半頷首,眼簾垂著望向地面,棕色的頭發還是紮成馬尾,留著斜劉海遮住一半的額頭和一半側臉的線條,11歲,臉龐稍微褪去了些稚氣但還帶著不少稚氣,男孩開始有些少年的模樣,比如說臉比以前窄了些,下巴也不圓了,或許是長個之後顯得瘦了的緣故。

他確實長高了不少,上次見面他的臉才剛貼到玄的胸口,這次頭頂已經差不多可以與玄的肩頭齊平。個字長了不少,卻還穿著那身衣服,沒有不合身的感覺,或許是實在想不出什麼好看的樣式,又訂做了一身一模一樣的吧。

他抬起頭,仰視的模樣看起來十分可愛,發現來人是玄之後,眯起那雙清澈的眼睛勾起嘴角笑著,稚嫩的童聲帶著點顫抖叫道:“長孫大哥......”

玄聽見這個稱呼之後,臉沒有全黑也至少是黑了一半——“這什麼鬼啊!這麼有江湖味的稱呼!以前認識的那些地痞流氓都沒這麼江湖味地叫過我啊!他們不是叫我名字就是叫我“小玄兒”,一副親切的不得了的樣子!太可怕了太可怕了!為什麼一個小孩要這麼叫我!一定是他姐姐教的,絕對,如果不是我就跳崖!”

玄的心中的吐槽雖然如同滔滔江水一般奔流不息了,但是表面上還是親切友善地一笑,對錢溫說:“嘿!你怎麼知道我今天要來的。”

“沒有,就是聽見門外一直有個腳步聲四處徘徊著,想推開門看看是怎麼回事。”

玄嘿嘿一笑,就抓起錢溫的小手手帶著他一起走向院裡,一邊還笑眯眯地問道:“你姐姐在哪裡?”錢溫回答在別棟,沒事幹耍耍拳腳,跟家丁們過招。

玄不經詫異,自己的小夥伴過了這麼多年,真是越發地無聊了。於是把錢溫送回他的房間,順便找個地方丟下行李,就嗖嗖地直接翻過院牆竄了過去,沒想到一蹦進院裡就看見了錢媛

——她還是穿著初遇時,玄覺得很好看的那身黑底紅紋深衣,應該是想不出其他樣式就又訂做了一身一模一樣的。錢媛光著兩只腳,以一副摳腳大漢的姿態坐在門廊上發呆,一臉與世界脫節的表情,仰著頭曬著逐漸變暖的冬陽,看起來快要睡著了似得。

玄竄進了角落裡,本來想趁著錢媛不備,偷偷溜到她身邊把她嚇上那麼一大跳呢。但是就在玄即將大功告成的時候,木屋的門突然被“吱吱呀呀”地開啟了,屋裡隨之走出一個少女,動作顯得惰怠而鬆散,明顯不是錢家那些武藝高強的家丁們的一員,她手裡捧著一碗茶,小心翼翼地遞給錢媛看著她喝完,還順便用手心替她搓著脊背,搓的錢媛整個身體都不可抑制地晃了起來,好幾次茶水都差點灑了一身。

錢媛皺著眉,勉強灌了一碗茶之後將茶碗遞給她,用袖子擦了擦自己水淋淋的下巴,努力地做出一副心平氣和的樣子對那少女說:“你不用管我,背上不疼了。”少女一臉委屈地拿著茶碗又進了屋,錢媛還是一副摳腳大漢的樣子坐在門廊上,一臉的欲哭無淚。

玄看著她那副樣子,不由得十分想笑,於是就從藏身的地方躥了出來,“蹭”地蹦到了錢媛的面前,一臉沒心沒肺幸災:“嘿!小圓子!我又來了~”錢媛就如同被生活壓迫的麻木遲鈍的鄉野村夫一般,一臉木訥地看著玄,良久才眯著眼睛點了點頭。

玄不禁想起第一次見到錢媛時,她一副生龍活虎的樣子砸了別人的攤子,或者是一臉冷漠輕蔑地跟玄拌嘴,再看看她現在麻木的模樣,不由的覺得好笑,但又為自己的友人感到惋惜,同時還很好奇,到底是多麼偉大的力量,才能把混世大魔王錢媛變成了這個樣子。

不過現在玄還有更好奇的一件事,關於剛才那個明顯沒有半分武功底子,還能把錢媛折騰的一臉欲哭無淚的少女,她到底是什麼地方的什麼奇人,又是用了什麼奇招?玄覺得自己真有必要拜師學藝去了——於是笑眯眯的問錢媛:“剛才那女孩是什麼人啊?”

錢媛冷笑一聲,黑著半張臉回答:“你不是以前見過她嗎?”

玄一臉詫異,冥思苦想了n久也沒想起這回事來。

作者有話要說:

寫到這個部分,開始稍微有些感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