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百合就這點鏡頭(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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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媛入朝而與聖上不和,數於大殿公然頂撞。聖上不悅,遂遣其將兵於外。
——錢媛帶領五千兵馬,被敵軍重重包圍,援軍遲遲不來,糧草已然被斷。但之後卻十分神奇地收編了敵軍,順利征伐各個藩王,一路徵戰,一路得到百姓的愛戴擁護,最終凱旋而歸。
當她勝利的捷報從前線傳來時,頭戴鳳冠,本應坐在龍椅上安然自若的人竟大驚失色,於是在她回京的那日趕忙設宴為她接風洗塵,迫於錢媛手下幾十萬將士帶來的壓力,在宴會上故作真誠地笑著問道:“將軍今日凱旋而歸?可有什麼想要的東西,朕都賞給你。”
而那人沉默片刻,只幽幽地拋下了一句:“割肉奉君盡丹心,但願主公常清明。”之後,便扔下筷子轉身出了宮門,次日,幾十萬邊關大軍盡數納入朝廷的編制之中,聽從聖上調遣。
那頭戴鳳冠的人側臥著,仍在糾結早上看過的摺子,錢媛似乎是居心叵測的,可是這麼彎彎繞繞,確實沒有必要——但她又是真的忠心耿耿嗎?她回想起了那天錢媛所說的:“割肉奉君盡丹心,但願主公常清明。”閉上眼睛,長舒一口氣,清秀的眉擰作一團,心中犯了難。
之後帝王仍在深宮之中,錢將軍推了高官厚祿,仍舊在邊關帶兵打仗。每一封從前線傳來的書信寫滿的都是她的功績,一封封的書信,伴隨著的是逐漸明朗的局勢,她誅伐了聖上的所有皇兄皇姐之後,終於平定了邊關,又一次回京。
那坐在龍椅上的人竟喜形於色,大開宮門,穿朝服,在正殿中接見將軍。
朕活了三十幾年,日日提心吊膽,但卻從來沒這麼不安過,也從來沒感覺這麼安全過。威脅著朕的勢力總算被逐一清除掉了,還得了個難求的主帥,雖然前線傳來的數百封捷報已經掃除了朕心中的懷疑,但畢竟是曾經受過冷遇的功臣,此番會見,仍然讓人感覺有些驚惶。
——但她還是以前的樣子,不說一句多餘的話,甚至不言功過,只是皺著眉,沉默地與朕推杯換盞,看不出來高興,但也說不上不高興,卻比當年初見時要柔和了許多。她低著頭在杯中添酒,朕低著頭注視著她因為不勝酒力而在臉頰上染上的嫩紅,無言,只剩下了杯盞相撞的聲音。
朕欲賞她金銀,她說那東西太多了沒用;朕欲賞她兵權,她說還是別人的東西用起來順手,自己的還得心疼一番;朕欲賞她高官厚祿,她說她願意做個馳騁沙場的將軍,至少在戰場上,她是老大;於是朕笑了,說:“那就賞將軍美人如何?”她愣了愣,酒杯都差點脫手,但也只是沉默了片刻,便說自己與發妻相濡以沫,願意白頭偕老。
“你為何不願意與朕白頭偕老?”大概是酒力的緣故,朕竟開始胡言亂語,這句話脫口而出時,連自己都為之驚愕。
她不表態,只是默默地拿起一邊的酒壺,直接灌了下去,然後醉倒在殿上。
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朕一直軟磨硬泡地將她留在宮裡,白天在一起議事閑聊,晚上就同塌而眠,早上起來時,朕親手為她梳頭,盤好發髻,她總是一副很緊張的樣子繃緊後背,看起來竟莫名的有些可愛。
其實有些事情真的很奇怪,朕在就寢時從來不允許身旁有人,即便是一人就寢,只要有東西接近,也會馬上驚醒,這也是朕多年來未曾選後納妃的原因。但是那段時間與錢媛同塌而眠,不僅沒有一點不安,反而睡得比平時沉了許多。
將軍軍務繁忙,不能在宮中久留,很快又出塞,在塞北拼殺了。
在她走之後的第一個冬天裡,朕大病一場,烙下病根,身體從此不如往前,但果然還是信不過身邊這些人,裝作沒事的樣子,實際上則是一天一天地接近著死亡,在朕生命中最後一個冬天裡,得到了她率領軍隊,即將走到長城腳下的訊息,朕特意驅車看她。
那天下著大雪,天地廣闊,長城內外一片白茫茫的景象,煞是好看,朕一身紅袍站在長城上,和周圍青灰色的磚牆、雪白的雪景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遠遠地就看見軍隊黑壓壓地在雪地中行進,錢媛也遠遠地就看見了朕,於是一個小黑點就脫離了隊伍,獨自一人在雪地上疾行著,幾個箭步越過城牆,站在了朕面前,她平時沉靜的臉上寫滿了驚愕,沒來得及行禮,直接問道:“天這麼冷,你不好好待著跑出來幹嘛?”
十分無禮的語氣,朕身邊一眾護衛大驚失色,聚成一團竊竊私語。但那句話,朕是怎麼聽怎麼喜歡,於是無視了身邊的“嗡嗡”聲,笑著回答道:“朕想將軍了,特地前來迎接。”她先是抬頭望了我一眼,然後害羞似得趕緊垂下頭站在原地,平時緊鎖的眉此刻從頭頂看來舒緩的直達鬢角,眼睫毛像一雙小扇子一樣翕動著,輕輕地喘息聲在空中化作一片白霧,模糊了我們二人之間的界限。
我輕輕地抱住了她——這還是朕活了三十多年第一次主動抱別人——一切都顯得那麼美好,她不高,臉正好埋在朕肩頭,臉頰就貼在朕的側頸上,帶著些被寒風削過的冷意,一身鐵衣厚重而冰冷,朕病重,本身就畏寒,但抱著冰冰冷冷的她,不知為何竟捨不得鬆手。二人的呼吸在空氣中糾纏著,又灑在對方的身上,在冰天雪地中鬢角上結滿了冰。
她搓了搓自己的手,又往上呼了幾口氣,附到了朕的臉頰上,面無表情地問道:“聖上現在暖和些了嗎?”那樣子在朕眼中總顯得有些蠢萌。
——那年在長城上的相擁,是朕死前感受到的最後一絲暖意。
她回京之後沒有修整多久,很快就帶兵西征去了,這回,朕沒來得及活到她回來的那一刻。
很多很多個陰天的日子,朕頭戴鳳冠,獨自一人站在大殿前門口眺望著寬闊的大道,大道兩側朱紅色的宮牆,在宮牆背後若隱若現的金色屋頂,以及遠處層層宮門,常常一望就是半日,無休無止地回想著她第一次凱旋時朕在這裡迎接她的景象,以及那日大雪紛飛,長城上的相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