閨門外,誰家君子?環佩綺羅有幾多?——《青樓夢》

——————最近渣玄可能沒機會出場了——————

金陵城經過一夜的大雪紛飛,屋簷與枝頭積了一層雪,在陽光中泛著一種看起來暖融融的光。一輛馬車在金陵城積雪的道路上攆過,在大街小巷上穿梭,繞了許久總算停在了錢家門前,車夫跳下車恭恭敬敬地候在一邊,車簾被緩緩掀開,從昏暗的車廂中逐漸浮現出一個人影,頭戴鳳冠、身穿紅衣,後擺拖地,金絲金線在華美錦緞上繡出繁複的花紋。

她靜靜地站在錢家門口,抬頭仰望著門上的牌匾,沉思良久。

“朕此行,是特地來請衛將軍的。”頭戴鳳冠的人半眯著眼睛坐在主位上,錢媛站在她對面,整個人被投在了陰影中,看不清表情,只能看見一雙杏眼投來銳利的光芒。

“陛下,這裡沒有衛將軍,草民舉族上下找不到半個姓衛的人!”錢媛直視著對面的人,語言之間的銳利沒有收斂分毫。

“那,朕懇請錢大小姐出山,朕保你平步青雲。”

錢媛把頭偏到了一邊去,不作回答。

“吱呀吱呀”的聲響從裡院中傳出,逐漸近了,越過層層門檻來到了屏風之後,江南的微光將來人的身影投在了屏風之上——是個坐著輪椅的老者,歪著脖子靠在輪椅上被傭人推了過來,打了個手勢遣退了傭人,就獨自一人坐在輪椅上,口齒不清地“啊啊”呻.吟了良久,然後忽然直起了身子,喚道:“錢媛。”

聲音並不大,帶著老年人的嘶啞,但卻如隆鐘一般在不大的客堂中回蕩著,讓兩人都不由自主地輕輕戰慄了一陣。

“曾祖父。”

“錢媛,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休要再耍孩子脾氣。”

老人沒再說別的話,揮揮手,僕人便心領神會地上前來推走了輪椅。

幾十年是個很奇妙的時間,長得可以讓一個王朝從內到外的腐敗個一幹二淨,也可以很短,因為即便是過了幾十年,曾經的記憶一旦是回想起來,仍然是那樣的歷歷在目,彷彿都是昨天發生的一般。

那時,他還是史書上那位開國將軍——長孫羽的師兄。自幼告別父母,來到深山中跟隨開國將軍那位隱居的父親習武,他天賦異稟、勤奮刻苦,再加上多年的修習,武藝十分高強,本身就與長孫羽不相上下,再加上自己的刻苦鑽研,又在多年後自創出了一套武學體系,當他能實力碾壓長孫羽的那一天到來時,師父說:“我沒什麼好教你們的了。”於是就將二人趕下了山。

當時正逢亂世,當官弄權的人尚且茍且偷生,百姓就只好民不聊生,二人闖蕩江湖處處碰壁,於是一氣之下隨了潮流,接連搶了幾個錢莊,攢下錢財招兵買馬,佔了個山頭建立了自己的勢力,庇護著周圍的幾座城池,翹著個二郎腿抽著土匪煙,接連打退了各方勢力的各種兵馬,日子過得悠哉清閑,每天早上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翻個身睡個回籠覺。

有時站在山頭,眺望著遠處四方的城池,四方的田地,官道悠長一眼望不到頭,很快就在對面那座山的夾縫中轉了幾個彎消失了,他感到滿足,但滿足之後卻莫名的更加空虛,於是更加眺望著山的夾縫之間,希望能望出百萬大軍,讓自己酣暢淋漓的大戰上一場。

——望著望著,卻望來了那人。

他是攜著大軍的,雖沒有百萬,卻也不少。當年的衛將軍望著山下黑壓壓的一片感到一陣熱血沸騰,卻看見那一片烏黑往後整整退了數十裡,駐紮在了對面的山腳下,唯獨留了一人,騎在看不出一絲雜色的黑馬上,一直向著這邊眺望著,不知是看到了什麼好看的東西,竟呆呆的駐足了近半日,於是衛將軍也站在山頭上注視著他,並不是在看什麼好看的東西,卻也駐足了半日。

直到夕陽西下,陽光正好從山寨背後照來,大概是恍了那人的眼睛,他總算揉揉痠痛的脖頸,轉身縱馬離去了。

衛將軍一生都沒有忘記,那日夕陽中,狹窄的坡道下那人駐足眺望的身影。

以至於多年後他辭官來到金陵城,一次偶然間聽見勾欄中戲子唱道:“閨門外,誰家君子?環佩綺羅有幾多?”時,竟然差點落下眼淚。

於是過了幾日,當那人隻身前往山寨扣門時,他只是刁難了那人幾句,實際上是想都沒想就帶著長孫羽和那群土匪般的小兵投奔了他。

之後就是多年的徵戰,寒風瑟瑟穿透鐵衣,金戈鐵馬,誓死拼殺,人死前痛苦的哀嚎他聽了上百萬遍,有時是他的敵人,讓人振奮,有時則是他的同伴,讓人心痛惋惜。他記得他和長孫羽第一次領兵攻打第一座城池時,幾萬人的性命如同割草般的沒了,將士們死的死傷的傷,長孫羽當天在軍營裡哭的悲傷,說自己不打了,要回老家,衛將軍又何嘗不是同樣的心情,但只是冷笑道:“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然後轉身離去,一人在暗處落淚。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他記得這是那人最愛說的一句話——那人站在城牆上,張開雙臂,彷彿要擁抱大好河山,而城牆下一片遼闊的曠野,彷彿要被他盡數擁入懷,衛將軍看著那人意氣風發的笑容,有些失神。

多年的徵戰,每一場戰役都像是奪走了他十年的陽壽,回過神來時自己似乎已經蒼老了許多,每次回到營帳裡,倒在塌上,全身的身子骨都如同斷了一般。但看著那人越發意氣風發,他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那段日子,讓他第二高興的事是打勝仗,讓他第一高興的事是三人能聚在一起慶祝勝利,有時候是坐在一起打麻將三缺一,於是順手抓一個小兵過來陪同,有些時候是三個人坐在一起喝酒,長孫羽光顧著喝,沒過多久就醉的睡了過去,於是他就能和那人在長孫羽的呼嚕聲中,秉燭夜談。

他還記得攻佔京城的前夕,他們三人又聚在一起喝酒,不知怎麼的就聊到了生死這件事上,於是長孫羽忽然說道:“若要我死!我要醉死在夢中!人世無窮大,唯有美人和美酒不可辜負!”之後不停的喝,不停的喝,又醉的昏睡過去。

在呼嚕聲中,那人忽然問道:“那衛將軍你呢?”

“我?到了該死的那天去死就行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將軍你覺得,人世間什麼不可辜負?”

“沉思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