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住,做個仁君。若到了萬不得已的地步......要記得,帝王的恩賜有著無限的魅力。”

父皇的身體已經虛空,將朕立為太子之後不到一年便駕崩了。此後沒了父皇的威嚴,朕做天子的日子比做太子的日子還要艱辛許多,不過俗話說得好——“沒有最好只有更好。”與此相對的——“沒有最壞只有更壞。”

曾經信誓旦旦地說愛朕,永遠都要保護朕的人離開了——前一天晚上還睡在一張床上,他還把臉貼在朕的胸口上,重複地說著要保護朕,兩個人都因為擔驚受怕而淚流顏面,哭唧唧的,結果第二天晚上,見到的就是一具面目青黑,七竅流血的屍體——他是因為朕的無能才死去的,因為朕的無能,或者只是因為朕是個oega?

父皇將朕推上了千萬人覬覦著的帝位,哪怕這並不是我所想要的;父皇將朕推上了風口浪尖,卻只指點了一句——“帝王的恩賜有著無限的魅力”。

有時候一個人在大殿裡發呆,高高的天花板雕著繁複的圖案,隨著日光的變化而變化出各種駭人的形象;冰冷的紅柱、精巧的擺設,每一樣都被鮮血浸染過;宮人們頷首低眉地站在一邊,或是裝出一副膽戰心驚的樣子跪在地上,各個心懷鬼胎。

有時候朕真想......真想找個稍微低一點的房梁把自己吊死算了,但剛把秀麗的錦緞撕成布條,小家夥就叉著腿,搖搖晃晃地走到了朕跟前,她仍保留著宮外的習慣,還不會喚父皇,奶聲奶氣地問道:“爹爹,爹爹,阿翁呢?”

“你阿翁死了。”小家夥顯然是沒聽懂,水靈靈的大眼睛天真無邪地盯著朕瞧,不知怎的,剛才還絕望到一片空洞的內心,忽然如同水波一樣蕩漾了一陣,柔柔地在心間搖晃過去,又搖晃過來,忽然鼻頭一酸,帶著點水汽,引來落淚的沖動。

“爹爹,‘死’是去幹什麼呀?”

朕見不得她那種天真的眼神,於是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將她抱起,把她的臉的臉埋入朕的懷中,然後自己偷偷落淚。

“死大概就是,我們雖然看不見阿翁了,但他卻永遠在我們身旁。”

“爹爹,這樣真好,以後阿翁偷吃東西、打碎花瓶,無論幹什麼壞事我們都發現不了了。”

嗯?確實挺有道理的。

朕最後想死也沒死成,撕碎的布條,太監們一直以為是他們家公主的傑作——其實那一天或早或晚都要到來的不是嗎?多少人失去了至親至愛,不還是好好地活在這個世界上嗎?而對於活著的人來說,即便再痛苦再難受,第二天早上開啟窗,吹吹清晨的涼風,這一天也依然要繼續呀.......

死是最容易的事,朕從小到大也最喜歡做容易的事,但那回卻無論如何都沒法把脖子掛在房樑上,或許是因為那雙天真無邪的眼睛吧——就算沒了他,朕也有他的孩子,幸好我們兩個都沒什麼夢想,茍且偷生時,正好也省去了些不甘和悲痛。

——朕將自己作為獎勵,賞賜給權勢最大的官員。就這樣茍且偷生了十幾年。

在這之前朕都不知道自己居然有這麼大的魅力,以前在宮外也沒有發現呀!或許是因為朕成了天子,得到朕的青睞就約等於得到了一手遮天的權勢,或許沒這麼厲害?總之現在整個朝廷雖然對內爭鬥不休,但對外卻是鐵板一塊,把朕的皇兄皇姐死死攔在邊關。

可權臣再有權勢也終究是人,哪怕一手遮天也擋不住前來討命的冤魂。

那一夜,朕被寶劍頂著喉嚨,鬼魂在朕面前偏著頭笑的瘋癲,幽藍的頭發迎著大殿的陰風飄拂,張牙舞爪地晃在空中,唯獨那雙眼睛在黑暗中泛著紅光,顏色極正,紅的像血,又比血透亮幾分。

現在女兒已經長大,說實話,這是朕期待已久的一天——茍延殘喘的日子結束的一天。

“長孫將軍,朕是皇帝,死也應該自己動手。”我對他這麼說道,他點點頭,卻好像不放心似得,仍提著那煞白的刀刃站在一邊。朕也懶得理他了,從書架後的暗格中取出一個小壇,把裡面的液體小心翼翼地灌進酒壺中,又小心翼翼地倒進兩只小酒杯裡。左手拿一杯,右手拿一杯,左右相撞,假裝在與他人對飲......

“長孫將軍,以後朕再幹什麼壞事,你可就不知道了。”

朕將杯中液體一飲而盡,第二天早上,留給世人一具臉色青黑,七竅流血的屍體。

作者有話要說:

我這篇文是不是應該昨天發?當做中元節賀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