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透亮,互相在對方唇角落下輕吻;華燈初上,就迫不及待地纏綿於床笫之間。

——也算不上是假戲真做,但父皇是徹底的踢開了朕,朕又徹底地把自己和他捆在了一起。

不久之後有了個女兒,現在看來應該是beta——抬頭不見愛,至今婚事沒有著落。畢竟比起勾搭朕的女兒,還是勾搭朕價效比要更高一些,於是她至今仍舊孤零零的,沒像朕那樣有個能日夜相伴的夫君。

雖然現在沒有了,但至少曾經有過。

孩子出生之後沒什麼人來道賀,而且這小地方偏僻的很,連走街串巷的小販都會覺得陰森,之前覺得憋屈,不過撫育她的那段日子才覺出好來——清淨,清淨最好,不然屋裡也鬧屋外也鬧,朕會被活活鬧死的。

那段日子記得並不是很清楚,每天窩在家裡折騰,日子一天一天地就過去了,因為每天都差不多,所以留下的記憶也不是很豐富,而且孩子一天到晚鬧鬧鬧,朕天天掰著手指頭過日子,怎麼有心思費心記憶呢?

——朕記得曾經和夫君探討過女兒到底長得像誰,答案很簡單,黑亮黑亮的頭發、大眼睛、高鼻樑、白面板、大長腿都像我,臉大、腳大、性格木都像他。於是朕常常對著夫君嘆息道:“我怎麼給孩子找了個這樣的爹呢?要不然她一定是個小美人呀!”他就一臉鄙視地看我一眼,暗自腹誹,嘴上卻什麼都不說,那副憋屈的樣子可愛的要死。

她雖然鬧騰,但睡著了總有歲月靜好的那一刻。朕常常披散著頭發,隨意地穿著白色中衣盤腿坐在床上,懷裡抱著她,低著頭,口中輕聲哼唱著一些自己瞎編的童謠,陽光暖融融地從半開的小窗中照入,一半灑在朕的身上,正好,柔得好像月光。

周圍靜靜地,朕抱著孩子晃來晃去,把自己晃得也快要睡著了,忽然聽見夫君的腳步從樓梯上“咚咚咚咚”地傳來,替朕散去了睡意,於是朕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抬頭望向樓梯口,卻看見他一上樓一看見朕,就跟見了鬼一樣立在原地呆若木雞,睜大眼睛目不轉睛地仔細瞧著,可能是因為奔跑,臉上還帶著不自然的紅暈。

朕輕聲喚道:“喂,站在那裡作甚,快過來呀。”他的臉卻一下紅到了耳根子,一步一頓,不知猶豫著什麼,老半天才站到了朕床前。

“坐下。”朕命令道。但他一坐在朕身邊,就以下犯上,附身吻了過來......

那段靜靜的,安好的歲月,朕一直銘記著,不能忘卻也不敢忘卻,每次被撕去天子的尊嚴拋向深淵時,只要一回想起他和那棟小樓,就有了無限的勇氣在更深的深淵中行走。

所以即便他離開了朕,朕也對他沒有絲毫恨意。

怎能生恨呢?

——他曾附在朕的胸口,淚流滿面地說......他說自己雖然弱小,雖然無力與他人爭鬥,但即便是舍棄生命也要一往無前——來保護朕。對呀,他要保護朕呢,還未功德圓滿既先行離開了。

——那副場景至今仍然歷歷在目,如今再想起來不禁熱淚盈眶。

朕記得父皇有許多子嗣,尤其是朕的皇兄皇姐,其中不少是apha,至少也是beta,每個都像極了父皇,果斷決絕、驍勇善戰,只有我是oega。

朕記得大哥年少時跟隨父皇徵戰,立下了不少軍功,父皇本來已經將他立為太子,但是在朕17歲那年,不知道為什麼,父皇忽然將皇兄皇姐都遣散到了邊疆領兵,卻將朕立作了太子——這幾年來一直聽朝中權臣私下嘀咕先帝暴.政這回事,前些年在早朝和奏摺上,常常有人勸解朕做個仁君。現在想來,應該是父皇晚年病入膏肓時忽然性情大變,體恤起了百姓。

那之後朕就理所當然地搬進了太子府,理所當然地有了一大堆侍衛、僕從、試毒人,理所當然地日日夜夜應對著毒殺、謀殺、權利之爭、以及各種刺客的威脅,也理所當然地漸漸見慣了死人——每當這時,朕就默默捂住女兒的眼睛,他就站在朕身後,默默捂住朕的眼睛。

原本在小樓裡住的挺好的,住進太子府時就不怎麼高興,從那時起朕就一直想撂挑子不幹了。但所謂伴君如伴虎,朕當時是騎虎難下,現在也是。

父皇當時確實病入膏肓,用盡了天下醫術卻還不見好轉,再神的神醫也只能將他的命懸在弦上,然後半死不活地吊著。他那時常常召朕入宮,絮絮叨叨地說個沒完,從他父皇駕崩開始,說到他殺了自己大哥奪位,然後又是連年徵戰,在徵戰的間隙仍要大興土木、勞民傷財......

“報應啊報應,朕年輕時奪走了黎民百姓的救命錢,他們的冤魂不放過朕,朕就在老時得了治不好的頑疾......”

朕不知如何回應,就假惺惺地問道:“父皇何出此言?”

父皇並不回答,只是嘆了一口氣,反問朕道:“朕在你小時不疼愛你,如今把帝位都讓給你了,你不會也不放過朕吧......”

“......”父皇眼中的神情近乎哀求,朕被梗塞得說不出一句話,只能把他那隻蒼老的手塞回被窩,硬邦邦地添上一句:“孩兒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