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楠扶著門框目送兩位家長進了電梯,直到緩慢和起的兩塊鐵板子阻絕他最後的視線。他搭著門把手,回頭帶門的動作微風細雨,對站在二米開外的男人溫和一笑——差點沒把人嚇得一抖。

廚房裡的紅豆薏米湯還在煮著,董母走之前掂了掂他胳膊上的肉,滿臉憐惜地特意囑咐他多喝幾碗,要不然這小胳膊小腿的怎麼撐下去。估摸著是時間差不多了,那裡邊噗嗤噗嗤冒著名為母愛的白氣,催促著小弱雞去喝個幹淨。

淩楠從架子裡抽出兩根筷子,用筷頭撥了撥小蜜蜂嗡嗡嗡似的限壓閥,洩出大量滾燙的水蒸氣。他單手撐著桌面,回頭望了一眼客廳掛著的鐘,眼瞅著老牛拉車的秒針慢吞吞爬了幾圈,剛想伸手拿塊布掀了限壓閥就被人截了個胡。

淩楠懶得抬頭,調子都沒什麼起伏,“你幹什麼?”

董盛腆著笑往人跟前湊,“小心燙手,小心燙手。”結果沒注意自己給燙了一道痕。

火燎的鐵疙瘩乓當掉在臺面上,落地前在空中劃過並不優美的弧線。

氣憋了一上午,假笑臉再端不住,淩楠無意識地抖了抖眉,一巴掌給轟到人後腦勺,把個裝小媳婦的壯漢打得卑躬屈膝,末了還附帶兩腳印子,兇神惡煞地,“裝,你再給我裝!”左右轉了轉頭沒找到趁手的武器,那些個耍刀弄槍的玩意兒不適合他,只能空手套個白狼,“看老子不弄死你!”

一張清秀小臉硬生生扯出了彪形大漢的兇煞,唬得人退避三舍、安靜如雞。

南方濕潤溫和的生活環境沒泡軟董盛的皮糙肉厚,他抹了把臉,把褲腿上的灰塵抖掉又是一個相貌堂堂的好漢,“不裝了,不裝了,我再裝我就是你孫子。”

認錯態度良好,氣得淩楠對這諂媚的老太監十指顫顫,“你你你”幾句沒了下文,比電視劇裡彌留之際的老掌門還要詞彙量短缺。

然後他孫子沖他笑笑,不由分說撥開他平舉的手,貓著腰鑽進他懷裡。胸前懟著個毛絨絨的腦袋,後背被兩條手臂環繞籠緊,腳背上還抵著個硬邦邦的膝蓋骨,淩楠沒法掙脫,揮著兩只尚處於自由狀態但實則並無卵用的手警告人遠離,“你要再不給老子滾遠點,老子就廢了你!”

偏偏那個不識相的還在他懷裡扭來扭去,比單獨拎出來的黃鱔還要滑膩,淩楠太陽穴突突跳了幾下,手指曲了又張,拽著人頭發往後一拉。

齜牙咧嘴一張臉,把淩楠胸口的鬱結驅散不少。

然而淩楠沒笑多久——董盛拍嬰兒似的拍他的屁股,一下比一下輕,安撫比討好更多。

“不生氣了?”

淩楠更生氣了,這小心翼翼的,整得跟他鬧脾氣似的。

呵,大豬蹄子。

淩楠早把手鬆了,但董盛仍昂著頭,下巴擱在淩楠外套從下往上數第三個釦子上,聲音比之前更緩,全身上下只有一雙眼睛和他的舉動不沖突,“不生氣了好不好?”

淩楠忍住用手遮住那雙眼睛的沖動。

呵,油嘴滑舌。

釦子差點被蹭開,淩楠身處禁錮退無可退,只能揉了一把對方並不柔順的頭發,以示友好。

他承認自己享受這種極簡化的主宰地位,但這基於對方的曾經——把他拉出圈內,讓他遠離墜落。事實鑄就地位,他可以撒潑打滾為所欲為,但僅限於他為自己定製的底線當中。

畢竟這是他的救贖,他害怕被拋棄,不敢濫用權力。

所以當董盛第三次詢問他是否還在生氣的時候,他選擇用一個並不纏綿的吻去回答。

“阿姨他們說什麼時候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