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仁還沒走到電梯就聽到羅家楠讓呂袁橋叫救護車的吼聲, 趕緊又往回跑。到審訊室一看那老頭被解開手銬口唇青白地躺在地上,立刻沖過去推開羅家楠,跪在地上給老頭做心肺複蘇。

眼瞅著高仁要給老頭做人工呼吸,正準備叫救護車的呂袁橋扔下電話,一個箭步竄上去拎著老頭的領子把人從地上揪起來,揚手一巴掌就給抽醒了。

高仁傻眼,羅家楠也傻眼。

呂袁橋垂手站到一邊,彷彿剛剛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老頭被抽醒了之後嗆出幾聲咳嗽,緊跟著一骨碌坐起來, 捶著胸口嚎啕痛哭——

“該死的老婆子啊!你騙我!原來那小畜生是我弟的兒子啊!哎呀!我還想著死了能和你埋一個穴裡頭!我在外頭累死累活地賺錢養你,你怎麼能這麼坑我啊!我沒法活了!沒臉見人啦!”

嚎著嚎著老頭就要往桌角上撞,羅家楠眼疾手快一把把人抱住, 拖起來拽到椅子上重新給銬住,以確保他不會自殘。剛說他爬人都能急成那樣, 這響當當的一頂綠帽扣在腦瓜頂上,估計一時半會很難想得開。

陳飛剛一直在隔壁看監視屏, 眼瞧著出事趕緊竄出來。呂袁橋那一巴掌正抽他眼前,當時他就覺得這個處事不驚的小夥子將來一定前途無量。

“行了,別嚎了。”聽老頭嚎了十分鐘,羅家楠那點由同情心催生出來的耐性被消磨幹淨,敲著桌子問:“你侄子, 或者你兒子,叫什麼?現在在哪?”

老頭鼻涕眼淚糊了半張臉,高仁見狀趕緊摸摸兜掏出包面巾紙抽出一張遞給對方, 然後拽拽羅家楠的衣袖,示意他再給人家點時間。羅家楠皺了皺眉,拿出煙盒問老頭:“抽麼?”

老頭邊抹臉邊點頭,於是羅家楠敲出一顆給他點上。

“那小畜生……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就你們找到攝像頭那天他就再沒回來過……”老頭在煙霧彌散的微粒之中開了口,“他送我那塊表的時候我就發現不對勁,可你們說,我一個當爹的,能去——能去舉報自己的兒子麼?”

他重重嘆了口氣:“嗨!就算侄子也是我們老薛家的骨血,二十多年前我弟跟村裡去開山修路時被炸死了,沒兩年我那老婆子也沒了,就剩我和薛祥倆人,他打小就跟我住在大學生宿舍的樓管室裡……那小畜生聰明是真聰明,就是脾氣怪,考上外國語大學了,可跟室友處不來,打架,差點給人眼睛摳出來,讓學校勸退了……他退學之後在電腦城那學了一年電腦維修,算是有點手藝,我就求學校賣我張老臉,給他在機房找了個活兒……他平時不愛說話,人家給介紹了幾個女朋友也都沒談成,一晃都三十多的人了,誰成想能……能走這麼條歪路啊!”

“薛祥平時住在哪?”羅家楠問。

“宿舍樓後面的平房,以前是放體育器材的,我跟學校商量,在那給他挪了間小屋。”薛老頭眼巴巴地看著羅家楠,“警官,我求您個事兒,你們可千萬別一槍打死他啊!我們老薛家就這一根獨苗了。”

可惜您這根獨苗長得又小又短。羅家楠翻翻眼,沒好意思落井下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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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祥的屋子裡亂糟糟的,還有一股子黴味。牆角堆著幾塊體操訓練用的破舊墊子,看起來屋主是拿它們當床了。旁邊是一個放雜物的架子,架子上掛著塊小黑板,用粉筆寫著幾行英文,字型還挺漂亮。

“the ost distant ay in the birth to the end.it is hen i sit near that don&039;t understand i ove .”羅家楠唸完,轉頭問呂袁橋:“聽著耳熟麼?”

“泰戈爾,《飛鳥與魚》。”呂袁橋正在檢視電腦裡的東西,“這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

羅家楠戴著手套拍拍對方的後背。“行啊,小師弟,沒想到你還是一文青。”

“我爸是外交部駐英國大使館的參贊,十四歲之前我一直生活在英國,在那邊念書時老師上課教的。”呂袁橋沒注意到羅家楠一臉“我操!”的表情,突然他頓了頓,指著電腦螢幕給羅家楠看:“師兄,跟陳隊說,發通緝令吧。”

羅家楠隨手點開一個影片,看了一眼又立馬點叉——太刺激,要命。

通緝令是發了,可不能幹等著有人舉報,重案組還得繼續追查。老薛頭那是問不出東西了,他說薛祥沒朋友,也沒親戚在市裡,實在想不出兒子,哦不,侄子能去哪。

陳飛讓大家先回去睡覺,養好精神第二天再幹活。羅家楠躡手躡腳地進了家門,生怕驚醒睡在二樓的祈銘。屋子裡沒開燈,這有點奇怪,因為以往要是他晚歸的話,祈銘總會把吧臺那盞小燈給他留著。

羅家楠也沒多想——累都累死了就想趕緊抱著媳婦兒睡個好覺。正打著哈欠彎腰脫鞋時突然自玄關拐角的牆邊竄出個黑影,照著他的後腦來了一悶棍。

眼前一黑,羅家楠“咕咚”就趴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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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早之前。

祈銘夜跑回來,沖過澡坐到電腦桌前,開啟電腦查收郵件。又一次的失望,他茫然地翻看著郵箱裡的郵件,沒有一封是來自他僱來尋找祈珍下落的事務所。當初他從羅家楠那得到祈珍去加拿大的訊息後就立刻僱了私家偵探,但只有一張十幾歲的照片和一個中文名字,想要在地廣人稀的加拿大找到祈珍,簡直如同大海裡撈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