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運的是, 羅家楠早已將車停下,撞擊産生時車體沒有受到慣性損傷形成擠壓。不幸的是,由於位置在海堤之上,滿載渣土的大貨車速度快又自重極大,生生將越野車撞飛出堤壩翻入大海。

羅家楠背上被氣囊猛拍了一下,登時胸口一陣腥甜湧上。祈銘繫著安全帶,車體翻滾的過程中並未受到猛烈的撞擊。羅家楠被擠在氣囊和祈銘之間,胸前護著對方的腦袋,車翻進海裡時撞得全身疼痛不堪, 好在沒有骨折。

海水從縫隙中湧入,被撞成蛛網狀的擋風玻璃也崩開了幾個缺口,車內的海水很快便沒到座椅邊緣。

“你沒事吧!?”羅家楠邊伸手從駕駛座的座椅下往出拽滅火器邊問祈銘。祈銘咳了一聲, 剛被安全帶勒住的位置八成是要青了。他眼前一片漆黑耳中蜂鳴不止,極端的緊張使得他腦供血不足突發暴盲, 只能摸索著去解安全帶的扣。

羅家楠用滅火器底部狠鑿了幾下擋風玻璃。這玩意已經碎了,現在下沉的還不深水壓尚小, 打破玻璃出去問題不大。“你會游泳麼?”他大聲問祈銘。

祈銘剛解開安全帶,抽手摸索著拽住羅家楠的衣服。

“我看不見了。”他鎮定地說。

“什麼?操!”羅家楠抹了把沖到臉上的海水,“水馬上沖進來,憋住氣,抱緊我的腰別撒手!”

感覺到祈銘的胳膊在腰上收緊, 羅家楠再次狠狠鑿向裂成蛛網狀的玻璃。玻璃終於破開個缺口,大量的海水瞬間倒灌進車內,羅家楠憋住一口氣沉入水中, 徒手將那個缺口扒開。銳利的稜角劃破手掌,蔚藍的海水中緩緩散開紫黑色的血霧。撩開外套護住祈銘的頭臉,羅家楠帶他離開那輛已經沉入海底的越野車。

羅家楠自小遊野泳遊慣了,水性極好,憋氣能憋上個兩三分鐘。可尚未浮出水面祈銘的肺活量就已到極限,大量的氣泡自口鼻處湧出,一口海水嗆入登時本能地掙紮起來。羅家楠只好箍著他的脖子把人拖出水面,奮力朝岸邊游去。

上岸時祈銘已經沒有呼吸了,羅家楠立刻給他做人工呼吸,再一拳捶到他胸口上把氣管裡的海水就著咳嗽嗆震出來。祈銘咳醒後滿嘴的苦澀和腥甜,趴伏在水泥堤壩上玩命地咳嗽。羅家楠扶著他的肩膀自己也跟著喘粗氣,緩了足有十分鐘才回過神抬眼看向剛剛事故發生的地點。

大貨車靜悄悄的停在路邊,駕駛座上早已空無一人。這是已近廢棄的老海堤,幾乎沒有車輛透過,更不要提這種重型渣土車——道路承重小,容易把路面壓毀。兩人互相攙扶著爬上海堤,走到渣土車旁邊,羅家楠蹲下身檢視輪胎在水泥地上留下的剎車帶。

剎車帶極短,可見這車的司機是打定主意要把他們撞進海裡。

“我他媽大意了。”羅家楠朝旁邊啐出口裹著海水味道的鹹唾沫,“剛後頭那輛白車,就咱往海堤路上拐時直行的那輛,肯定是盯梢的。海堤路那頭是新開發區,大車隨叫隨到。”

祈銘的眼鏡丟在了海裡,視力雖然恢複但看什麼都模糊。即便是這樣,他也注意到羅家楠的手在滴血。揪出襯衫下擺,祈銘用力扯下兩條布料,蹲到他身邊抓起他的手細心包紮。

緩過勁來手上火辣辣的疼,被海水裡的鹽分一殺更是鑽心,可羅家楠依舊嘴上逞強:“皮外傷,沒事。”

“別動!兩千多一件的襯衫,別白毀了。”祈銘眯著眼挑去嵌入羅家楠手掌中的一塊碎玻璃碴子,將傷口包好打結。

剛經歷生死關頭又被“窮”字戳中肺管,羅家楠一屁股坐到地上,苦笑道:“祈老師,千萬別提錢,傷感情。”

祈銘正近距離地觀察羅家楠另一隻手上有沒有碎玻璃碴,聽到這話,他抬眼看向羅家楠。兩人的臉離得很近,甚至能感覺到彼此的呼吸。祈銘看羅家楠是模糊的,但羅家楠看祈銘卻是清晰無比。剛剛被他做過人工呼吸的嘴唇此時此刻正微微開啟,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看得羅家楠又是喉結一滾。

這嘴唇真的很軟。羅家楠跟著了魔似的,無意識地抬起被包好的那隻手扣住祈銘的後頸,側頭吻了上去。嘴唇相觸之前的剎那,祈銘猛的抬手推開他,自己也因反作用力而跌坐在地。用手背抵住嘴,祈銘皺眉瞪著呆愣在那不知所措的羅家楠。

僵持了半天,羅家楠漲紅著臉解釋道:“那個……你……你嘴上有沙子……我給你吹……吹吹……”

祈銘沒說話,就那麼看著羅家楠,直把對方看得背後一陣陣抽涼風。

“我真……真沒別的意思,你看我剛才還給你做人工呼吸來著……就……我腦子有點亂,剛進……進水了……”羅家楠真心覺得自己越描越黑,可他已經控制不住嘴了,這種時候再不說點什麼他還不如再一頭紮回海裡淹死算了。

祈銘的眼珠微微挪動了一下,就這點兒動靜楞是讓羅家楠頭皮一緊。當初考警校看分時他都沒這麼緊張,他覺得自己現在就像是個罪犯,而祈銘是要宣佈判決的法官。

“你夢見的人是我,對麼?”

祈銘的話給羅家楠帶來的沖擊力完全不亞於剛剛渣土車撞上來時的感覺。一瞬間周圍的海浪聲和風聲都消失了,羅家楠大腦一片空白,木然地點了點頭。

祈銘重新蹲好,繼續給羅家楠的另一隻手包紮,同時說道:“夢境是人類慾望的對映,但會受到清醒時的記憶影響,所以你其實不用在意。我希望你能清楚一件事,那就是你現在的腎上腺素還處於極高的水平,任何行為都是沖動的。我知道你剛是要吻我,我不傻,不用找吹沙子這麼低階的藉口。你腦子裡也不會進水,有耳膜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