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是個腦滿腸肥的胖子,他身子晃了晃,聞到一股酒氣,皺著鼻子回頭。

身後人不知被灌了多少酒,搖搖晃晃地打著酒嗝兒,長生眯眼,懷疑他那身子是怎麼擠進了這狹窄的巷子。酒鬼一手撐著牆壁,被擋了道,剛要破口大罵,打眼一看面前人這長身玉立的清秀模樣,不禁吹了個鼻泡,也不論男女,先伸手胡亂扯住了他一節衣袖,笑得痴迷,涎液直流,“美人兒,走,跟爺快活去。”

這人不開口還好,一開口酒氣便撲鼻而來,長生覺得頭暈,抬袖遮了遮面,若此時有微子清那裝腔作勢地摺扇在手,必是個冰清玉潔的受辱樣兒,他指尖凝氣,剛要將這酒鬼拍開,身後突然過來一掌。

長生還沒看清楚,酒鬼已經在三尺外砸出了人坑,將若還不過癮,抬步過去踩了幾腳,約莫肋骨是要斷的。

冰清玉潔的白蓮花依舊抬袖半遮面,自持著身份站在將若身側,像模像樣地罵了句:“粗俗無禮。”

他仰頭看向巷外,只見那燈火輝煌,花紅柳綠,怪得是個煙雨快活地,那大紅燈籠閃的人眼睛疼,長生不覺後退,將自己完全扔在了黑暗中,長袖連眼睛都糊嚴實了。

將若揍完人後就走了過來,然後按下他的手,輕車熟路地繫上了自己的腕帶,“酒糟鼻子蠅腥徒,下作的很。”

長生按了按眼上的腕帶,隨後抬手摩挲著他的面頰,墊腳吻上他唇角,笑著感嘆道:“原來書也沒白讀啊……”

將若黑著臉看他,暗巷裡,一雙眼睛藏著神意,他面色雖沉,可心卻靜得止水似的,用力揪了那束腰青帶,便將人帶入懷中,將若一手握著他的腰,一手扣著他的後腦勺,而後一寸一寸地描摹著那溫潤的唇瓣。

長生雖然活了百千十年,可麵皮兒再厚,偶爾再怎麼浪,於這種事情上總是覺得有些尷尬,他耳朵紅的能滴血一樣,偏生將若還瞅準了這些,手指蹭著他滾燙的耳垂。

長生低咳一聲,主動抓住了他的右手,渾渾噩噩將人往出拽,嘴角的笑意強行壓了又壓,道:“餓了,先去找東西吃。”

人界天冷的很快,長生同將若留了不久,已經踏入了寒冬,玄清府數千年來也就過了不到一柱香的冬季,長生自然受不住,天剛一變,他就裹著一身大氅,推推嚷嚷著離開了人界。

而此時,遠在天際的雲中之地已經白雪飄飄,偌大一個宮殿只有兩個活人,外面的雪花飄飄灑灑已經撲了進來。

蘇未眠斂眉,他不知在冰棺旁呆了多久,長睫上覆滿寒霜,聽到腳步聲,整個人都反應遲鈍,半晌才轉過身子,“他們兩人如今在何地?”

身後荼華微微頷首,目光落在那冰棺上,“現在人與妖兩界交彙處。”

蘇未眠掩唇輕咳,而後扶著冰棺起身,目光移開,“扶遊差不多也過去了,既然棋子都到了,我們也走吧。”

荼華遲疑了片刻,問道:“可是若我們過去時,玄清神君殺了扶遊該如何?”

蘇未眠怔愣片刻,面上掛著一絲陰晦的笑容,他錯過荼華,站在她身後不遠處,微微抬掌,“那便……交由一個人去阻止吧……”

伴隨著他五指收緊,空蕩的大殿內突然浮出一堆骷髏,那些骷髏就像被人扼住了喉嚨,下身蜷縮,五指按著脖子處,蘇未眠的聲音猶如春風和煦,“汝卿……扶遊既然託你來送話,你又為何躲在陰暗處不出面?”

那十幾具骷髏在重力之下被打碎成骨灰,蘇未眠身子晃了晃,整個人又掠出數尺,與此同時,宮殿之下又爬出一波,蘇未眠看都沒看一眼,聲音幽幽:“朝有紅顏夕成骨,君埋枯骨我埋君,粉黛骷髏恨虛妄,天地為錯葬何妨……”

彷彿感應到了什麼熟悉之情,遠處人腳步不自覺地便遲鈍了起來,而就是這麼一丁點兒猶豫,一隻白骨之手便從他身體穿過。

蘇未眠隔著百尺距離,手指微微一抓,汝卿突然像是被什麼可怕的東西鎖住了心神,可下一刻,這種感覺就消失個一幹二淨。

“這口氣……足夠他見到想要見到的人了。”

傍晚的斜陽已經黯淡了天際,將若坐在蓮池邊上烤著魚,而身後的長生則用他冷漠的黑眼珠盯著那人的後背。

那一池粉蓮長的倒是喜人,就是波濤暗湧,叫人欣賞不了。

等到第八條魚終於烤成焦炭時,天邊才象徵性的變了變‘臉色’,將若毫不猶豫地將魚炭扔進了池塘,一串水泡浮起,長生身子虛晃不見。

彷彿拖了黑暗而來,扶遊整個人都死氣沉沉地,他看也沒看將若一眼,抬掌砍下一刃,遠處的長生不動,紅衣飄過,將若擋在他面前,沒想到一隻死狐貍竟能接下自己一掌,扶遊面色一黑,“你這……”

他突然眼一沉,瞳孔幾乎縮成了一條線,難以置信地看向了長生,“你居然連那個都給了他!”

那個?哪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