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楓與劍的十二月(七)(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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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都是在鮮血中洗澡。”亞託攤到在高高的屍體堆上,那些羅多克人與諾德人的屍首把這小小的缺口堵得嚴嚴實實,朝著天空憤然地揮舞著雙拳,“為什麼,為什麼每次都是我看著其他人一個個死去?”
烏盧捂著腹部蹲坐在地面上,在戰鬥中狂戰士被一把長柄大刀傷到了。如果不是他躲閃及時,幾乎腸子不保。他笑嘻嘻地看著屍堆上大聲抱怨的亞託,雙手大斧平擺在地上,彷彿一對休息的老夥伴。
“小傢伙,你在幹嗎?”烏盧朝亞託吃力地招了招手,這兩個戰鬥方式相近的武士平日裡走得很近,就像是磁石總會有一面彼此吸引,“在屍堆上曬太陽嗎?這可不是什麼好習慣。”
亞託生氣地把一個頭盔扔向烏盧,後者隨意地單手接住丟到一邊,順便默默地聽著前者歇斯底里的咆哮:“要你管!我們死了足足二百多人,光是我的人就死了三十多,一箇中隊計程車兵,滿滿一船的人,全都死在了這該死的、諸神詛咒的亞倫!”
“他們去瓦爾格拉神殿了,作為戰士,你應當保留這份覺悟。”烏盧慢慢地把自己放倒在地,享受著初陽和煦的光照,黎明在眼前緩緩升起,一切的美妙與骯髒,都伴隨著冉冉的新生重新開始,“你其實並不是在為他們感到痛苦,亞託,你只是在為並非自己死於今日感到興奮,同時為這份興奮感到愧疚。他們都是你的手足兄弟,你覺得自己的想法就像是在對他們的亡靈幸災樂禍一般。”
亞託張大了嘴,想要大聲咆哮反駁回去,但張大了嘴,沉重地喘息了半天,卻怎麼也提不起力氣反駁。他苦悶地抓了一把身下的斷劍,朝烏盧身邊狠狠投擲過去,砸在雙手大斧的斧頭上,發出‘叮’的清脆聲響。好脾氣的狂戰士只是輕輕比了箇中指,孩子般吐了個舌頭,彷彿丟過來的只是孩子的玩具,而非丟到頭上能要人命的武器。
“這沒有任何意義,亞託。”烏盧靜靜地看著坐在屍體堆上的衝擊步兵隊長,他那標誌『性』的塌鼻子上掛著一雙清澈的眼睛,之前被鮮血激發出的暴虐已不見了蹤影,“你天生就是不該死的人,無論發生了什麼,你都不會輕而易舉地升入瓦爾格拉神殿。”
亞託煩躁地從屍體堆上爬起來,歪著頭問道:“為什麼?因為我不夠勇敢,不能夠侍奉阿斯加德的諸神?”
“你的勇敢不容置疑,如果說你是懦夫,那麼你所在的黑加侖軍一定沒有勇士。”烏盧捂著肚子,從地上顫顫悠悠地站了起來,“但你只是為自己而戰,除了自己,你對一切漠不關心。諸神覺得你做得不夠。”
亞託朝地上甩了口痰,一腳踢開地上的頭盔,大踏步地離開了。他總感覺自己在逃避什麼,在憤怒什麼,卻根本不知道究竟發洩的物件是誰。是那些死在自己面前、讓自己深陷痛苦計程車兵?是那些不接納自己的諸神?還是……還是這個永遠把一切置之度外、漠不關心的亞託自我?
他一路跑過,穿過悲慘的槍兵團。作為損失最為慘重的部隊,將近一百多名士兵倒在了戰場。安度因正在給那些再也不能喘息計程車兵一個接一個地整理遺容,戰死者的遺物被整整齊齊地擺放在他們的身邊。活著的人忙碌地搜尋屍體的殘片,在軍醫的帶領下搶救還有希望的傷員。
“多米尼克怎麼樣了?”安度因沒有理會站在一邊的亞託,亞託也從來沒有看過這樣的安度因——兩眼空洞,像是一具行屍走肉那般癱軟,像是即將溺死的人抓住幾乎無法依靠的蘆葦一般,反反覆覆地詢問著已經不耐煩的軍醫,“他一定能活下來的吧,他的身體那麼好,只是幾處傷口……”
整整一晚沒有睡過的軍醫疲憊地轉過身來,揪住安度因的衣領,絲毫沒有顧忌這是黑加侖軍帶領最多部下的團長,歇斯底里地咆哮起來:“你殺過那麼多人,打過那麼多的仗,每一場戰役你都沒有錯過,他究竟會怎麼樣,你難道不比我更清楚嗎?有誰規定過,因為他是你的朋友,就不比別人該死?”
亞託看到,一個奄奄一息的戰士被平放在壕溝的邊緣,可怕的長槍在軀幹下了三處致命的貫穿傷。在這位即將死去的戰士身邊擺放著所有的物品,雖然安度因不想接受,但已經準備好了所有的遺物:有木刻的小玩偶,有攢下的金幣銀幣,有用來練習寫字的蠟筆和木板,還有最多的,就是瓦倫塔創作的那些故事畫。
自從小小的印刷房建成之後,故事畫就變成了相對比較容易得到的東西。那一沓印刷的畫紙被攤開擺放在地,鮮血將畫中的人物染得通紅,但小小的笑貌依舊。
“他也喜歡這些東西?”亞託走過來,將那小小的故事畫舉到手掌上,能看得出來被捏皺的紋理與被攤開捋平的痕跡,看上去主人很在意地打理過,“和你一樣呢。”
安度因甩開軍醫的手掌,一言不發地來到多米尼克的身旁。這是爛泥村除了他以外,最後一個活著的人了。他用力扶起朋友的上半身,耳朵貼在多米尼克的胸膛上,傾聽著越發微弱的心跳聲。創口處的繃帶已經被噴湧而出的血脂徹底摧毀了功效,多米尼克的臉『色』已經變得灰白,連睜開眼睛都變得無比吃力,可又偏偏無法立刻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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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安度因。”多米尼克勉強地睜開一隻眼,吃力地將視野挑開,“你只能一個人回去了。”
絕望的槍盾團團長從腰間抽出格陵蘭獵刀,額頭頂在朋友的額頭上,淚水沿著年輕的面頰流淌:“你們都是混賬!”
獵刀痛快地『插』在多米尼克的心臟上,痛苦終於被緩解了,垂死者的嘴角輕輕抽動了一下,隨後再也沒有了聲息。安度因把獵刀在死者的衣服上擦了擦,收回了自己的腰間。他慢慢地站起身來,搖搖晃晃地托起屍體,把多米尼克中隊長放在那些犧牲計程車兵之間。現在,曾經尋找過的故園又一次只存在於記憶之中,不幸的安度因終究還是隻能一個人咀嚼悲慘的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