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北方的陰影準備侵襲提哈的前一日,是斯瓦迪亞人的禮拜日。

很難之後說雷克斯國王把開戰時間定在這一天之後,不是出於對老對手的尊重。

里昂的意志支撐著這個破碎的城市和北方,如果說諾德人對斯瓦迪亞矬子們有什麼積極肯定,覺得還有帶把的話,恐怕都集中在里昂·巴赫身上。

“神,讓我們沐浴光澤,神,讓我們英勇不息……”

阿爾法用他那不知道在哪個泉水溪流裡接來的聖水,撒在士兵們的身上——按照他自己三百第納爾一瓶的定價,撒這麼多真是虧大了。

“偉大的聖神賜予我等光榮,不朽的神威與我等同在。”

那些士兵單膝跪地,低著頭靜靜等待儀式的結束。他們的裝備雜亂無章,有從村莊盔甲庫裡拿出來過期皮甲,有斯瓦迪亞制式輕裝皮金騎兵甲,有粗布的亞麻布衣衫,有城鎮衛兵的棉甲軟甲……

武器從小刀草叉到長槍騎士劍一應俱全,即便羅斯已經反覆協調過裝備的問題,依然不能保證每個人都儘可能發揮戰鬥力。

最後,一個頭發花白的薩克森城市民義勇軍,拒絕了羅斯把騎士劍送給他的行為,堅持拿著自己的草叉:“我的大人,如果我們能勝利,拿著長劍才算打仗。但我們如果是要為了家園而死,拿著農具也一樣。”

阿爾法的祈禱吟唱聲那麼漫長,羅斯拄著劍側立在一旁,按照阿爾法設計的儀式,他是扮演驅散惡魔的騎士——事實上,阿爾法知道,羅斯對聖神和一切神,都充滿了不信任與質疑。

這個像流氓一樣渾身散發著猥瑣氣息的老牧師,用父親一樣的胸懷包容著玫瑰騎士團的每個人,包括對神無所畏懼的羅斯。

那些騎兵、那些戰士,在最艱苦的條件下依然追隨著羅斯·科迪,很大程度上,未嘗不是因為這個靈魂有力的老牧師。

西蒙斯跪在最前,跟著祈禱聲默默抖動著嘴唇。

這個經歷過不幸與糾結的老遊俠,看起來這些天更老了,羅斯總是在陪著他,擔心老遊俠會像是發黴的餅乾那樣,酥軟腐爛下去。

他們關係並不融洽。但無論是羅斯還是西蒙斯,都知道,能懂羅斯的只有西蒙斯,同樣的道理,瞭解西蒙斯的只有羅斯。

他們是一種人,一種懷抱著強烈信念的人,一種不肯輕易彎折的人。

雖然西蒙斯越發滄桑,但羅斯看得到,西蒙斯那飽經滄桑的瞳孔在慢慢恢復往昔的銳氣,多恩的屍體和可憐的莎莎正離開他的夢魘。

每當在記憶裡,莎莎抱著多恩懸掛在樹上的屍體哭泣,西蒙斯那顆仇恨的心,就一片死寂。

沒有什麼能將這個男人擊倒,但現在西蒙斯的已經不再仇恨。

如果說過去的信仰,是要把沃爾夫,多恩,盧瑟,那些毀滅他世界的所有混賬殺乾淨,現在的西蒙斯,正在走向另一條路。

一條為了守護的路。

“阿爾法……神會原諒一切犯過錯誤的人嗎?”當祈禱結束西蒙斯拄著劍站了起來,問這個帶給他那線光明的老牧師,那柄祖傳的古劍依舊鋒利無比,血汙和歲月沒有讓劍變得不堪,那冷兵器飽飲生命的滋味,顯得蛇一樣靈動“哪怕他的罪惡和苦楚不相抵?”

所有士兵都站在那裡,看著西蒙斯和阿爾法。他們並不在乎問題是什麼,他們在思考,但他們什麼也思考不懂,他們只想聽聽可以依靠的聲音。

“聖神……哪裡會去評判你們呢?”阿爾法拍著老遊俠寬闊的肩膀,這個斯瓦迪亞人的脊背挑著前半生的瀟灑和後半生的不幸“西蒙斯,沒有誰有資格去評論另一個人的行為,劍在你的手裡,路在你的腳下。”

西蒙斯點了點頭,他已經聽到了想聽到的。劍收進鞘裡,劣質的銀十字架依然攥在手心,將手心磨得鮮血淋漓,暗紅色液體順著指縫流淌,痛楚讓老遊俠的目光越發清醒。

大家散開,去拆掉臨時營地。最後戀戀不捨地親吻一下土地,即將去擁抱沒有顏色和溫度的死神。

“集合!”老遊俠的聲音重新在步兵中響起,剛剛打算整隊的萊森嚇了一跳,不可思議地看著抽劍挺身的西蒙斯“斯瓦迪亞步兵集合!”

伴隨著西蒙斯的吼聲,所有的步兵都精神為之一振。雖然在羅斯角度看上去,拎著劍的西蒙斯站在一堆農叉和長矛間,揮舞著古劍,像是暴動的土匪頭子。

但不知怎的,看到這個一向讓他討厭的男人站了起來,羅斯居然有一種想要流淚的衝動。

“今天,我知道,很多人,其實是拒絕進提哈的。因為那是一座墳墓,那是埋死人的地方!”

西蒙斯站在那裡,瘸著腿,沒辦法站的筆挺,但那精神是不會倒下的,像是出鞘的古劍那樣,哪怕是被歲月侵蝕了晨光,依然散發著黑夜的凌厲。

“但我並沒有責備你們的意思,我們生來不是為了去死。你們來自城鎮,來自鄉村,來自作坊,來自農場。你們一生的大部分時間,是農民、是工人、是父親、是兒子,唯獨不是戰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