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災難性的一晚,忠誠不屈的斯瓦迪亞騎兵死了,為家園而戰的斯瓦迪亞民兵也死了,拱衛首領的黑加侖戰士死了,為榮譽拼殺的諾德勇士也死了。

北方人與帝國人的屍體堆積在一起,碎裂的身軀爛泥般相互摻雜,那難以忍受的腥臭散發出來,催人作嘔。沃爾夫和羅斯忌憚彼此,諾德人失去了將近一半的戰鬥力,步兵找不到班隊,班隊找不到中隊,大家跟著那面旗幟一擁而上,憑著古老的本能戰鬥。

羅斯的騎兵在衝鋒的路上,便發出了許多聲墜馬慘叫,即便對黑加侖軍發起了摧枯拉朽級的打擊,自身也是疲憊不堪,無力繼續作戰。西蒙斯和萊森帶領的民兵游擊隊則不用多想,不要指望一群拿起武器不到半個月的農民,在硬碰硬中敢於頂上前去,而非腳底抹油,已經實屬不易。

兩支筋疲力盡的軍隊誰不敢輕舉妄動,斯瓦迪亞騎兵率先抽身離開,這片森林死多少人都不夠。諾德人東一隊西一隊地退出,誰也不敢爬上去收拾那些死者和垂死者,只能任憑同袍絕望地嚥下最後一口氣,變成森林的肥料。

真正的戰爭是不存在馬革裹屍的,活著的人只想馬不停蹄地離開,死去的人則迫不及待地爛成一灘。

塵歸塵、土歸土,這就是戰爭的結局,一點都不浪漫,一點也不熱血,一點都不光彩。死的人沒有滿臉光輝地進入天堂或者瓦爾格拉神殿,而是被扭曲成奇形怪狀,伴隨著蟲蟻的啃食變成灰塵。

多恩還活著,那個過去背叛了斯瓦迪亞,現在又逃過一劫的小人物,把自己埋在屍體下,在臉上塗滿血裝死。待兵戈停歇,他活動活動被踩了不知多少腳的身體,奇蹟般鯉魚打滾又爬了起來。

多恩的命不錯,那麼多沉重的鐵靴踩過來,都偏偏讓開,連肋骨都沒斷,只是左手鑽心的痛,似乎是被劍劃開了虎口,血止不住地流淌。全身上下像是被錘子錘的鬆散了一般,使不上力氣來。

開始騎兵紮上來的時候,多恩就走散了,沒有留在沃爾夫身邊。沃爾夫也沒有費心思去找他究竟死到了哪裡,希爾被騎兵扎倒在地,他眼睛都紅了,自己親自抱著杆長矛往前衝。一條狗死不死,哪有那異次元時間費心去想。

“咳咳咳……”多恩撿起了一把護手劍掛在腰間,背上一面輕便的圓盾,撿起一個還算乾淨的皮帽扣在頭上,搖搖晃晃地離開散發著死亡惡臭的亂墳場。手腳並用爬過流淌著碎成一灘的屍體堆,那些蒼蠅盤旋著,亂哄哄地叫喚著,吵得他頭裡彷彿炸開了鍋。

儘管那些未知的路非常危險,但要知道野狗之類的食腐動物,很快就會順著氣味找過來,把死人與活人一起吃個精打光,連骨頭都會舔得一乾二淨。

多恩顫顫巍巍地走出那戰場,當初那個急躁冒進、只想和諾德人血拼到底的年輕人,已經徹底不見了蹤影。為了活命他可以把自己出賣給魔鬼,不要尊嚴和良知,什麼都可以做,什麼都敢做。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什麼,是他不好背叛的了。

還記得幼小的妹妹橫死在眼前,當時多恩是多麼憤怒。加入軍隊拿到劍的第一個月,日夜擦拭,硬生生磨掉了一層鐵鏽。他瘋狂地想要復仇,想要把那柄劍送進每一個諾德人的胸膛裡……他也還記得,雅各布看到自己拼命練習舞劍的樣子,搖頭嘆氣:“我的孩子,你做不到的……”

“讓你說中了……老傢伙”多恩苦笑著抬起頭,那天色像是打翻了的蛋清,微黃中滲著若有若無的淡綠色,那些死人的臉被籠罩著,泛著難堪的顏色,彷彿在尷尬於自己的死狀款式“我確實什麼都做不到。”

現在他只想永遠地離開,離開那些刀光劍影,離開可怕的時代。走著走著,他看到老軍士長雅各布的臉龐,還有那個被他殺了一家的不知名村長,以及讓他深深恐懼著的沃爾夫。

他們貼著自己的面孔晃動,這些他最不情願看到的人臉上,寫著失望、唾棄、鄙夷、憤怒、冷漠……都在喊著同樣一句話:“叛徒、叛徒!無恥的叛徒!”

他痛苦地哀嚎了一聲,顫顫巍巍地離開被鮮血浸泡得糜爛的土地,疲憊不堪的多恩真的不願意承認,自己居然還活著。

按照記憶,他緩緩走上那條快要被雜草淹沒的小路,步子慢吞吞的,像是個將行就木的老頭:“這邊……有一個村莊,他們找不到的……躲過去……”

矇矇亮的蒼穹下,路上沒有一個人,幾隻野狗跟在多恩的身後轉了幾圈,呲牙咧嘴,淌著黏糊糊的口水,他彎下腰撿了幾塊石頭,狠狠扔了過去,砸中了一隻癩皮狗的腦殼,那些雜碎便的狂吠著跑掉了。

“呸!”多恩恨恨地呔了一口痰,像是把心中的憋悶吐了出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那些畜生吃人吃的眼睛都紅了,似乎也吃的有了幾分人的樣子,知道什麼能欺負,什麼不能硬拼。那人一般煽動著的狗眼,讓他忍不住發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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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讓人變成了野獸,卻也讓野獸更像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