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欄畫壁,碧瓦飛甍。這是平時對皇宮的描寫,但是今時今日介微看到的卻不是這個樣子。沉重的宮門已經半敞開,不斷有宮人侍從或抱著包袱或揣著財寶往外湧,一路走進來都是這樣亂作一團。侍衛已經加入了爭搶宮裡值錢之物的行列,竟無一人阻攔介微與華陽居士二人。華陽居士暗暗搖頭嘆氣,侯景還沒有打進來,這裡面已經亂成這樣了。

二人行至一座還算恢弘的冷清殿堂前,周圍並沒有什麼人,僕從侍衛都不在,華陽居士望著殿門上的字出神。德政殿,這是當年他親手為皇上掛上去的,如今這塊牌匾依然金碧輝煌,可這大梁盛世早已不見蹤影。

介微仔細觀察了片刻,確定四周都沒人,便問詢地望了望華陽居士。

“走吧,他在裡面了。”華陽居士拄著他的烏黑柺杖,神色有些失落地走了進去。

介微一跨入正殿,一股濃鬱的藥香撲鼻而來,屋裡滿是陰暗的煙霧,介微皺了皺眉,莫非這位已經病入膏肓了?介微隨著華陽居士的腳步,走到一間滿是明黃裝飾的屋子裡,張敦正在給一位老者喂水,身邊還有幾個年輕的內侍在一邊等候吩咐。時至今日也只有張敦還能這樣大無畏的留下伺候了。

“你來了。”一個蒼老沉重的聲音響起,喉間似有穢物,剛剛說完就開始劇烈的咳嗽起來,張敦忙把人扶起,輕柔的拍打著後背為他順氣。介微這才看清楚了這位老者,穿著一身明黃色的單衣顯示了他的身份,一頭花白的頭發鬆鬆的挽成一把耷拉在腦袋上,蒼白的臉上布滿溝壑和斑點,介微明顯感覺到了他臉上有一股隱隱的黑氣蓄勢待發,這就是蕭衍嗎。

“你還好嗎?”華陽居士上前,遞給張敦一粒小小的藥丸,張敦猶豫了片刻,還是給蕭衍服下了。

服下的藥丸顯然有效,蕭衍喝了兩口水臉色緩和了不少。一雙渾濁的眼睛打量著介微,嘴角艱難的扯出一抹笑意。“這是你的小徒弟?“

“在下介微,只是一介末微草民。”介微向蕭衍一拱手,恭敬對他作了個揖。

蕭衍擺擺手,“你們再晚來幾日,朕也不是什麼皇帝了。你看如今我這個樣子,哪裡還像是什麼皇帝。”

“禮不可廢,皇上龍氣尚在,草民自當恭敬。”介微不卑不亢的樣子很得蕭衍喜歡,像極了年輕時的華陽居士。

“罷了罷了,免禮吧。”蕭衍望向華陽居士,“居士如今來看望朕,看來這皇帝我是當到頭了,當年你我約定最後一面必須相見,我這個病勢恐怕並不好吧。”

“叔達的時日尚不是我這點道行能窺視的,窺天命者必自損,叔達這麼多年沉迷佛道,無非就是想要窺天命罷了。”

蕭衍閉上雙目,嘴裡喃喃自語:“誰家帝王不想長命百歲,永享榮華。壯年時心懷天下,萬裡雄心,暮年無不眷戀紅塵不甘老死。如此也是錯的嗎?”

“紅塵中人眷戀紅塵乃是常事,若都能超脫物外,豈不全民得道,再無凡塵。”華陽居士感嘆,本就不是人人皆可悟道,這番話蕭衍能不能聽進去就看他自己了。

“罷了罷了,你我今日閑聊家常,不談這些。”蕭衍坐直了一些,張敦趕緊取過一旁的披風給蕭衍披上,盡管此時夏日炎炎,這宮殿裡依然陰風陣陣。

介微聽著蕭衍和華陽居士的閑聊,忽然覺得身邊多了點什麼,轉頭就看到黑白無常靠在一旁的柱子上打哈欠,這麼快就來索命不成?

介微手中暗暗掐了個訣,使了個障眼法留住一個身形在原地,自己卻走向黑白無常。“二位仙官,如玉這廂有禮了。”

黑白無常嚇一跳,對視一眼,這小子居然能看到咱,有點道行啊。

“仙官不敢當,不過是奉命辦差。這廂回禮。”白無常沖介微拱拱手,算是回禮。“公子能看到我倆,可見修為不淺,緣何身在此處?”

介微一笑,“不過探訪故人罷了。仙官可是來拿人的?”

黑無常在一旁一直打量著介微,聽到這句話不禁點點頭,黑黢黢的臉上似乎扯出了一抹笑意。“原也不是什麼不可預見的事,這裡就有三條命今日需歸位。”

白無常見黑無常說出了此行的任務,回頭瞪了他一眼,這是天機,不可洩露的好不好,你可好,一看到美男子就馬上全招了。

介微看到白無常的樣子就知道黑無常說漏了嘴,可惜自己無法掐算,否則也不用湊過來跟他們打聽了。“仙官辛苦,此處只有這一個人看似不久於人世,如何會有三條命需要收走呢?”

白無常嘆口氣,算了,反正你都知道了,說就說吧。“公子有所不知,今日要我二人要收走的並不是龍榻上的那一位,卻是身邊伺候的那幾位內侍。”

介微一愣,這麼說蕭衍的命數還沒有到盡頭嗎?那華陽居士為何要來?介微回頭望了望華陽居士,有些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