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幅神色比先前說的話更能激怒沈定文,沈定文前襟起伏數次,從喉嚨裡擠出了三個好字:“好,好,好,就算你說的是對的,駱紅眉——”

他一把揪起顏桐衣領:“那你把我當什麼了?山寨的事全部不讓我碰,連李秀才那種人你都能用,你就是不用我!李秀才除了比我多考了一個秀才,哪裡比我好了?你既然帶我回來,又什麼都不給我,連招安都沒有我當官的份!”

顏桐看著情緒激動的沈定文,緩緩挑起眉梢,第一次露出了許些譏諷的神色。

“從今天發生的事看來,我不用你是正確的決定。”他如是對沈定文說道。

沈定文聽到這句話,卻一反常態地沒有當場發怒,只是陰沉著臉盯著他,然後低頭看向自己右手。

——掌心裡沾的全是血。

他察覺到顏桐的目光也跟著落到了自己手裡,於是抬眼看著他:“……你覺得你這張臉還捱得住幾下?”

沈定文說著伸出沾血的右手,沿著顏桐腫起的面頰輕輕描摹,“這麼俏一張臉,你不可惜,我都替你可惜。”

顏桐笑道:“這兩句話總算有了點野心家的風範。”

沈定文覺得自己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憤怒過,於是在理智回歸之前,他已經揚手把自己的憤怒全部發洩了出去:一個耳光把顏桐連人帶椅子抽得倒在了地上。

顏桐艱難地偏過頭,吐出嘴裡的血。

沈定文走到他身前,穿著一雙皂色的靴子,長衫下擺輕輕地在顏桐眼前晃悠著,明明是洗舊的白色,卻比滿屋的燭火都要刺眼。

顏桐吐出血之後,覺得口齒清楚了一點兒,於是對沈定文說道:“你就算把那間祖傳的鋪子賣了也只夠進京考一次進士的錢,交結同屆、打點關系,哪裡少得了銀子?山寨的事我雖然不讓你插手也沒故意瞞過你,你難道不知道寨裡銀子放在哪裡?你難道不知道你就算拿了銀子跑去西京我也不會攔著你?”

沈定文的面色陡地凝住了。

“從頭到尾,”顏桐看著他,輕輕搖了搖頭,“你就沒相信過我是真心對你的。”

他從地上仰起頭,視線找到了沈定文的眼睛,道:

“你怨得了誰?”

沈定文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趕上前去,往顏桐腹部踹了一腳。

他這一腳根本沒收力,門外終於有人看不下去了,砰地一腳踹開房門,大聲喊道:“沈定文!”

沈定文回頭往來人的方向看了一眼。

顏桐被沈定文這一腳踹得從地上滑了出去,椅背撞到了臥室裡的書架上。

闖進來的那人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此人千真萬確正是五當家燕寧君——然後壓低了聲音向沈定文疾道:“你們夫妻吵架我不管,但是你這是做什麼?想把金河招來嗎?”

顏桐便在這時候插口問道:“金河呢?”

燕寧君根本沒往顏桐的方向看一眼,全當他是個死人,“很快就會讓他下去陪你。”

顏桐答道:“如此甚好。”

屋中兩個人齊齊一愣,顏桐便在這時猛地伸手從書架上接連抽出了三本書,然後手指往原本放書的地方一按——

書架前的一塊地板直接塌陷了下去!

沈定文沒料到他臥室裡還有這條暗道,整個人彷彿被雷劈過一樣僵在了原地;燕寧君倒是經驗比沈書生豐富不少,從衣襟裡摸出一把飛刀對著顏桐的位置就擲了過去。

顏桐抄起椅子胡亂往身前一擋,甚至還有心情大喊了一聲:“告辭!”

飛刀劈斷了椅背,半截木頭被高高甩出;緊跟著顏桐整個人落進了地道,咣當一聲,地板重新合攏。

煙塵揚起。

然後那半截被劈斷的椅背才落了下來,在地上彈了一彈,濺起了幾股細小的灰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