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沈定文十分對稱地、給了顏桐另外半邊臉一個一模一樣的耳光。

顏桐緩緩地向後把頭靠到椅背上, 然後笑了起來。

他的窮書生終於在這山上長野了, 敢從背後捅他刀子了。

“忍了我兩年, 辛苦你了啊。”顏桐就這樣看向沈定文,笑著說道。

沈定文一開始還是鎮定的,被顏桐幾句話一激,經年的怨氣和嫉憤一股腦兒湧了上來, 喘息著狠狠盯著被反綁在椅子上的顏桐, 那神色好像剛才捱打的是他自己。

他深吸了一口氣, 道:“……算不算數?你還有臉問我?駱紅眉你他媽的還有臉問我那話算不算數?!”

顏桐笑道:“我臉不是剛被你打了麼。我要是沒有臉, 你打的哪兒?”

沈定文眉梢猛地挑起, 冷笑一聲,伸手扳起他的下巴,狠狠鉗住,揚手又扇了他一個耳光。

顏桐看著他, 沒吭聲, 從左耳洞裡緩緩滑下一道血跡,順著脖子流進了領子。

“我本來沒打算折磨你的。”沈定文看著顏桐有些黯淡的眼睛, 道:“我本來打算一刀——”

“——給我個痛快。”顏桐接道, 然後在沈定文有些錯愕的目光中,看著他笑了起來:

“可是我痛快不起來啊,定文。你打算把棋盤寨獻給朝廷邀功, 到時候皆大歡喜,然後過個幾年下面的人被坑死在戰場上你被坑死在官場上,你讓我怎麼痛快?”

他腦子轉得不慢, 很快就能推論出沈定文想做什麼——如果只是把活著的駱紅眉交給朝廷,價值不過是被拉到菜市口去一刀咔嚓,沈定文隨時可以下手,沒必要專門挑他外出歸來的日子。

換句話說,沈定文需要他不在棋盤寨的那幾天。何況金河也說過沈定文和五當家走得太近。

……真是心越養越野。

沈定文的目光陡然兇狠了起來。

“不要以為就你行。”他喘息著盯著顏桐,“要不是你把我騙到棋盤寨,我大好前途怎麼會落成現在這個模樣——”

“我不行啊。”顏桐望著他又笑了起來,“我要是行,何至於跑到青州——”

啪!

沈定文用一個耳光打斷了他的演講。

顏桐現在覺得自己一抬頭都能看到整個銀河系在自己腦門上旋轉。

“駱紅眉。”沈定文俯下身,把臉湊到了顏桐面前,壓低了聲音,語調卻兇狠得像野獸撕咬,“要不是你帶我來棋盤寨,我怎麼會連家都不敢回?!好,你倒是快活了,你有沒有想過我?你想沒想過我要不是落了這個反賊的名頭現在可能早就進翰林院了?!你想沒想過就因為我這個兒子,我父母在族裡都抬不起頭來?!”

他猛地直起身子,因為牙關咬緊,頰畔明顯地橫起了一道。

“好!你自己高興跟朝廷對著幹,你英雄你能耐!但是誰給你的臉,能逼著我們大家跟你一起當賊?!駱紅眉你他媽的自己想想,你就是從邊軍跑出來的時候,還不是隻帶得出來三四個人?”

他的語調陡然提高,“你自己睜開眼看看,五年了,都五年了,你那八百多個枉死的兵平反了沒有?!”

他一把抓住顏桐領子:“平反了沒有?有用嗎?!你倒是自己說啊!!”

顏桐:“誰他媽稀罕朝廷給的——”

沈定文劈手就又是一個耳光,“我他媽稀罕!我族裡從老到小、從八十歲到三歲的都稀罕!你自己天生反骨就別來禍害我們正常人!”

“禍害?”顏桐看著沈定文,目光幽深,像是地獄裡燃起的寒火,“能上這山上來的,不是犯了王法就是活不下去了,山下農戶,我收他們租賦保他們平安,我禍害誰了?”

他一字一字說道:“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樣把王法當做天理的,定文。”

——啪!

顏桐先前強行運攻激出的內傷還沒有平複,又被沈定文正正反反抽了好幾個巴掌,疼得眼前一陣一陣發黑,只能靠倒在椅背上,望著沈定文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