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完之後便轉身退下,正打算招呼眾人回歸各自的崗位,忽聽顏桐在他背後幽幽地說了一句:“有勞大哥了。”

侍衛首領明顯地怔了一怔,才道:“不敢。”

顏桐笑了笑,望向小樓,深深地吸了口氣,平複了一下心情,然後拾階而上。

這些日子以來,一是金河不在身邊,二來也從張先生處學到了不少,顏桐發現自己已經開始思考一些之前根本不會注意的問題了——譬如武秉宗的為人處世明顯不及那個侍衛首領,在蕭王面前卻遠比首領受寵。

樓內,木製的樓梯環繞而上。顏桐一步一步走著,一面看著窗外的風景,一面琢磨蕭王的禦下之道。

他確實是不擅長此道,直到走到樓頂的一扇木門前,還沒琢磨出個所以然來。

顏桐伸手叩了叩門,低聲道:“草民駱紅眉,拜見王爺。”

沒人應聲。

顏桐等了片刻,正打算再次通報時,裡面那人突然道:“請。”

這個“請”字微微拖長了尾音,帶著幾分妖異的慵懶。

顏桐推開門,閃身而入。

他一路所見皆極盡繁華,以為蕭王應該是個鋪張的性格,看到這屋中陳設之後,反而微微吃了一驚——這小樓最頂層竟然擺設極簡,一方木桌、兩張竹椅而已,桌上擺著古樸的青銅香爐,一縷白煙嫋嫋婷婷地盤旋而起。

如果是方輕詞在此,定然能認出這屋中的桌椅香爐都是前朝古物。

顏桐卻對“前朝古物”這種東西完全沒有概念,雖然驚訝於蕭王竟然肯住在這種地方,卻至少不必擔心因為屋中的裝飾太過奢華而失態,很快便平複了心情。

他向竹椅上的男人一揖為禮。

男人原本正靠在竹椅上,看著窗外的湖光山色出神,這時候終於轉過臉來,向著顏桐笑了一笑,曼聲說道:“駱先生還真是有趣,見本王而不跪,你是第一個。”

顏桐淡淡道:“……那我是不是應該榮幸一下?”

他說著抬起頭看向蕭王,卻突然一怔。

——蕭王的容貌竟然意外地好,一雙漂亮的桃花眼,眼尾微微挑起,散漫中卻又帶著幾分森嚴。他膚色白皙,因為常年養尊處優,整個人從骨子裡透出了一種高高在上的尊貴來。

蕭王“呵”地笑了一聲,手指隨意地敲著桌面,“能被紀仁看中的人,當然有資格榮幸。”

顏桐心裡一凜,沒想到正題來得這麼快。

他不知道怎麼答話,於是便沒出聲。蕭王卻又轉頭看向窗外,悠悠說道:“驌驦是匹好馬,本王早上進城的時候,看到這馬兒不知道為什麼在城外徘徊不去,於是讓人牽了進來——駱先生如果有興趣,一會兒不妨去看一看。”

顏桐神色不動,彷彿蕭王剛說的只是從地上撿到了一文錢,指甲卻掐進了掌心裡。

他讓金河騎著驌驦追上棋盤寨眾匪,如今驌驦卻在蕭王手裡——

那金河人呢?

金河奉他之命半路截下棋盤寨眾匪帶往關外,萬一金河也落在蕭王手裡,而燕寧君照舊帶著眾匪去往兩遼邊境……

他不敢再想下去。

“驌驦。”蕭王卻仍是看著窗外的風景,彷彿感嘆似地說道:“……千裡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哪。”

這句話語帶雙關,顏桐再不回應實在過不去,只好道:

“王爺的眼光自然是好的。”

蕭王低低地笑了一聲,“我眼光好?”他說著抬眼看向顏桐,一雙桃花眼裡再無半點散漫神色,反而是妖氣森森,自言自語似地喃喃道:“我要是眼光好,怎麼會放任駱紅眉流落在外這麼多年?”

顏桐對上那雙眼睛,彷彿被重錘在心裡砸了一記,下意識便想後退。他強自忍住,卻聽蕭王又道:

“我聽說你離開邊軍,完全是被武秉宗陷害。只要你點一點頭,本王立刻為你、和你手下的人平反——你覺得如何,我的駱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