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異地, 見到武秉宗之後, 顏桐發現自己的心境竟然還是平靜的——平靜到幾乎能稱作死水一潭。

他常年與仇恨為伴, 早已不需要任何形式來證明這一點。

駱紅眉就這樣看著明顯升了官的武秉宗一步一步向自己走來。

殺了武秉宗沒有任何意義,他提醒自己,只會讓自己和方輕詞今天陷在這裡。而武秉宗在兩遼做過的事,以及那八百多條枉死的英魂, 依舊為血腥和權勢所掩埋。

武秉宗明顯不太想來見他, 雖然裝出了一副老朋友見面的神色, 但是裝得十分勉強。他見顏桐仍是冷冷淡淡地站在原地, 神色於是變得更加勉強, 十分尷尬地笑道:“多年未見,老弟風采未減啊。”

顏桐簡直想仰天大笑三聲。

武秉宗可是見過他當年在兩遼的風光的。

真是神他媽風采未減。

他任由武秉宗在一邊尷尬著,站在原地彷彿神遊天外,大有把眼前的武秉宗和眾侍衛全部當成浮雲的世外高人之態。

武秉宗奉蕭王之命而來, 顏桐可以這樣尬著, 他要是再尬下去只怕回頭就會被蕭王找個什麼理由收拾了,只好硬著頭皮又道:“我們王爺請你過去。”

顏桐愣了一下。

如今諸位皇子都沒有封王, 能配得上“王爺”這個稱呼的只有一個, 就是昨天方老爺子提過的蕭王——紀仁的支持者、遼黨支柱、那位活不過八天的皇帝的禦弟。

方輕詞附在他耳邊輕聲道:“前段時間蕭王被外放到青州。”

顏桐:“……”這時間卡得真好。

他尚未答話,領頭的侍衛突然望向方輕詞道:“這位是方輕詞方先生吧?我們王爺也聽過先生的名聲,先生救死扶傷無數, 令人敬仰。”

顏桐眉梢一挑。

——這個侍衛首領不知道是誰,做事明顯比武秉宗精明許多。他有意提及方輕詞,便是在隱隱提醒自己, 蕭王對自己和方家的關系一清二楚。

他和方輕詞出門不久便被蕭王的人找了上來,顏桐原本便有些懷疑,等聽到這句話,則已經是肯定了。

方家有人走漏了訊息。

他不易察覺地偏頭望了方輕詞一眼,方輕詞神色倒還是鎮定的,微微躬身,說道:“蕭王殿下太看得起草民了。”

侍衛首領還禮:“方先生醫術高超,誰要是得罪方先生,那等若是和自己的命過不去。”

方輕詞道:“不敢當。”

以方神醫囂張乖戾做事全看心情的神經病性格,能活到現在,手裡總該是有張底牌的——方輕詞的底牌再簡單不過,就是能跟閻王搶人的醫術。

這不止是底牌,還是張天牌。

眾人從武秉宗到所有侍衛在內)都預設最好不要得罪這位神醫,所以侍衛首領在和方輕詞說了兩句話之後,又重新轉向顏桐:“駱先生應該也看到了,我們王爺想見您一面。”

方輕詞心想這侍衛首領倒還真有幾分眼光,知道駱紅眉說不動,就從自己這裡開啟缺口。

他正這般想著,顏桐卻突然在他耳邊小聲道:“我回去給你解釋。”

方輕詞一愣,卻見顏桐轉向眾人,揖手為禮,淡淡說道:

“榮幸之至。”

蕭王的下榻之處竟然在城外。

東寧城南面臨湖,蕭王便住在湖畔的一棟小樓裡,小樓周圍是一座北地風格的莊園,莊園內層層侍衛把守。

顏桐隨著眾侍衛走進莊園,因為拿不準蕭王的路數,於是一路無言,一邊走,一邊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周圍的一切。

很快便行到了小樓之下。

侍衛首領將他送至此處之後,微躬身道:“王爺在樓上等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