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正要會賬,忽聽門上一聲巨響,眾人回頭看去,就見大門被人一腳踹了開來,從外面沖進七八個人,全都布衣草鞋、手握兵器,個個澆得跟落湯雞一樣。

領頭的兩人瘦得像兩根麻桿,容貌特別:左邊的那人滿臉麻子,右眉角上長了顆豌豆大的黑痣;而右邊的那人滿臉白斑,左眉角長了顆一模一樣的黑痣。

他倆身後那幾個人看著比這兩人精壯多了,個個五大三粗,膚色黝黑,看上去不好惹。

麻子臉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四下看了一圈,尖著嗓子問道:“哪個是掌櫃?”

自打這些人闖進來,掌櫃的臉色就難看極了,麻子臉一喊,他只好從櫃臺後面走了出來,拱手道:“原來是郝大爺,請問您是打尖還是住店?”

那姓郝的麻子臉豎起拇指,往身後點了點,說道:“雨太大,哥兒幾個要住店!”

掌櫃微微一怔,瞧了瞧他身後那七八號人,問道:“這些位,全都住嗎?”

“你耳聾?全都住!”

“這……”掌櫃面有難色道,“眼下客房都滿了,倒是有兩間通鋪,擠一擠剛好能睡下八個人。”

外面大雨滂沱,客棧裡都是避雨的人,客房不夠,這本是很容易理解的事。

誰想那麻子臉聽完,眼睛頓時一瞪,一臉吃了屎的表情:“你耳聾難道眼睛也瞎?不看看老子是誰?”

他伸出手指頭一下一下地戳著掌櫃的頭,把掌櫃的腦袋戳得跟個撥浪鼓似的亂晃,口中還罵道:“這金水村的太平都是老子罩著,咱爺們今天說要住上房,你敢不騰地兒,老子把你腦袋揪下來當球踢!”

掌櫃面色發白,伸出雙手連連擺著:“郝大爺,不是我不給您騰,而是上房全都住滿了客,我總不能把其他客人趕走……”

他話剛說了一半,那麻子臉忽道:“你說對了,我今兒還真就要趕走幾個,給我騰地方!”

他舉起手中鋼刀,往櫃臺上“哐”地一劈,對堂上眾人高聲道:“都誰住上房?站出來讓兩間!誰讓了,我當誰是兄弟,以後有麻煩找我,我罩著!”

堂上鴉雀無聲。

麻子臉咬牙道:“沒人出來?那我可就挑了!挑找誰,別怪我不客氣!”他拎起鋼刀,開始挨桌問。

這幫人闖進來時,堂倌正在給李瑢這桌倒茶,麻子臉剛才一鋼刀跟切豬肉似的劈在櫃臺上,嚇得堂倌“撲通”一聲就坐在了暮東山和那少年中間的板凳上,半天沒站起來。

趁著這班人遠遠地挨桌逼問,暮東山借機問那堂倌:“這人是誰?”

堂倌顫聲道:“他叫郝有才,是金水村一霸。還有他那個兄弟……”堂倌話沒說完,那少年聽見“郝有才”仨字,已經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不一會兒功夫,堂上就有兩個住上房的人屈服在這幫人的淫威之下,把房間讓了出來。

這時那個白斑臉得意洋洋地說道:“早答應多好,現在還不是一樣要讓?好好說話的時候你們不聽,非逼咱們動粗。我哥早不就說了:不對咱們客氣些,將來出了事,誰照應你們?”

這人是個話癆,絮絮叨叨說個沒完:“還不是我話多,我就問一句:你們四處打聽打聽去,金水村這些年來能太太平平的,因為什麼?”

見沒人接他的話,白斑臉就自問自答道:“那還不是因為我好有才!”

金貴聽了輕“呸”了一聲,低聲道:“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居然自己誇自己好有才。”

旁邊堂倌聽見,趕緊“噓”了一聲,悄聲對金貴道:“他就叫郝有財。”

金貴一怔:“你不剛說那邊那個滿臉麻子的叫郝有才嗎?怎麼又冒出來一個郝有才?”

堂倌把腦袋湊了過來,用更小的聲音說道:“這是哥倆,哥哥叫郝有財,弟弟叫郝有才。一個是恭喜發財的財,一個是才高八鬥的才。”

金貴愣道:“什麼玩意兒,他老子不怕叫混了?”

堂倌把手圈成個圈,蓋著嘴小聲道:“叫不混,老大小名叫 ‘大財’,老二小名叫 ‘小才’。”

那少年聽到這兒,實在憋不住了,將頭埋在雙臂裡,趴在桌上就吃吃地笑個不停起來。